眼前這人的威勢比他們見過的任何縣令、太守都要攝人。

那眼神一掃過來，便讓他們感覺腿肚子發軟，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威嚴壓得喘不過氣。

“郎……郎君？”公人頭子小心翼翼地作揖詢問，聲音都帶著點顫音，試著問道，“您敲這登聞鼓，是……要報案？”

一般人敲鼓肯定是要報案。

但這位的一身氣度，仿佛微服私訪的王公貴胄，來巡查，來問罪，都不像報案的。

這些公然卻不知道這人比他們所想的身份更加驚人，如果知道，肯定更不會覺得這一位是前來報案。

不過鄱陽龍君，這位統御一方水澤的神明，此刻站在凡間郡衙的臺階下。

如同看著螻蟻一般看著眼前幾個戰戰兢兢的凡人公役，嘴角噙著一絲冰冷的笑意。

他啪地一聲打開手中不知何時變出的一柄折扇，緩緩搖動，語氣冰冷，字字清晰。

“不錯，正是報案。

本……我來報案，舉報陽羨惡徒周處，殺人在逃！”

……

朝陽金光撒在湖面上，仿佛碎金浮影。

周處踏水出湖，旁人見之，直呼異人。

方才他在鄱陽湖底的沉銀淵與蚌仙小姑告別，蚌仙小姑得知他拜了關公為師后，驚訝又羨慕不已，連忙恭喜他得拜大神為師。

周處與之告別，表示如果有機會，他會時不時帶些新的話本和道經來看她，好讓她接下來幾百年在淵底不至于太孤寂。

蚌仙小姑活潑地連聲道謝，滿心感激。

周處從鄱陽湖出來后，直接返回家中，打算繼續修煉赤輪天光策精寶書。

他剛剛獲得誅殺郭路后獎勵的三十年法力修為。

這卷修煉法門，隨書附贈了一門法術，名為炎光郁明法眼，能堪破虛妄，洞察萬物。

“此法以后降妖除魔必不可少，回去該首要勤加習練。”

周處剛踏入家門，還沒坐下歇息。

管家福伯就帶著幾個仆從慌慌忙忙跑來報告。

“郎君，不好了，門外來了鄱陽郡衙的衙役，個個手里拿著鐐銬，揚言要抓捕郎君歸案。”

周處一愣，正要詳細詢問。

一伙衙役已經蠻橫地闖進內院，個個手持鐵尺鐐銬，就要當場逮捕周處。

“可是周家郎君周處？”

領頭的衙役看了周處兩眼，對待殺人兇徒的態度，上來劈頭喝問。

“有人報案，你幾日前深夜于西山山莊殺人，今天衙門派人去查，果然發現尸首。

“前幾日深夜，你在哪兒？”

此時，周府門口已擠滿了一堆看熱鬧的人群，扒著門框往里張望。

看到郡衙的捕役來周家，都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一聽到衙役說周處殺了人，人群中炸鍋，有人驚疑。

“這是真的假的？難道周家郎君固態萌發，更甚以往。”

“殺人……”

周處一聽這話，蹙起眉頭。

他沒法辯駁，因為確實在幾天前真殺了人。

那郭路無疑的是個妖人，雖然他是懲奸除惡，將來飛升天庭都得記他一筆善功。

但這件事上，他確實觸犯了凡間律法。

“人是我所殺，那人為一妖人，假借妖術害人，坑蒙拐騙，我為鄱陽除此一害。”

周處搖搖頭，索性承認了。

人群中聽了周處的坦白，七嘴八舌議論。

有些人恍然大悟。

“原來這些捕役所說的西山山莊是那個妖人郭路的居所。

前幾日的巨大聲響果然是周郎在和妖人斗法。

死的是那個妖人？”

但一些鄉民卻遲疑起來，他們終究沒見過郭路初來乍到陽羨害誰，他表面還給周處占卜，好像為他好。

有人因此懷疑周處殺人的動機，拿捏不定。

不過，還是有許多鄉民振臂為周處說話，齊聲高呼。

“周郎曾為鄉里斬殺妖虎惡蛟，絕不是壞人，那郭路定然是妖人，死有余辜。”

那捕役頭子見場面混亂，群情洶涌，厲聲呵斥道：“殺人就是殺人，為王法所不容！”

他轉過頭，語氣客氣了幾分。

“周郎君，煩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吧。

我們知道您厲害，可是……職責所在，沒有辦法。”

周處誅殺蛟龍的威名遠播，這班衙役不敢強行動手，只好勸周處隨他們回衙門調查，公事公辦。

周處皺眉，他不動，沒一個人敢強行給他上鐐銬。

福伯面色激憤，站了出來，試圖替自家郎君辯護。

“唐律規定，諸夜無故入人家者，主人登時殺者，無罪。

那夜，我們許多人都看見，郭路役使一具木人來害我家郎君，襲擊不斷，房屋都打塌了好幾間，現在還在修繕，我家郎君為自保才出手。”

捕役頭子嚴詞道。

“周家郎君闖入對方住所不是事實？誰能證明是死者郭路先害了人？

何況鬼神妖邪之事難以辨別，公堂上不論這個。”

福伯還想再辯解，鄉民也在高呼，捕役們緊張的叫眾人不要大叫，場面卻已亂成一鍋粥。

“好了，福伯。”

周處伸手制止福伯。

在凡間律法下，這種糾葛確實掰扯不清，殺人罪過恐怕逃不過，爭論下去也沒有意義。

他只是覺得這事事出反常。

郭路那幫人死的死逃的，莊仆們也作鳥獸散，逃掉的那些人恐怕也不干凈，最次也是一個與強盜為伍、知情不報，哪敢主動報官？

想到此處，周處冷目如電，盯著捕役頭子問。

“我想知道是誰報的官？”

捕役頭子遲疑了一瞬，這事本不該說出來，不過想到周處的家世，又有一身可搏殺蛟龍的勇力，這次進去未必會判問斬。

他雖秉公執法，說到哪也有理，可也不敢得罪對方太狠。

捕役頭子據實坦白。

一位氣質殊異，尊貴威嚴的錦衣中年郎君，親自到郡衙報官，舉報他殺人。

自己有認識這么一個人么，是父親生前的政敵？

周處思索是誰，挑了挑眉毛，忽然想到一個不敢置信的可能，只覺一陣荒謬。

難道是鄱陽龍君？

堂堂一方龍君竟通過凡間報官來報復他，看來真是被關公逼得沒法了。

不敢光明正大對他動手報復，只能使這種伎倆了。

他臉色微沉。

捕役頭子這時便再次催促，“周郎君，您若投案自首，咱們郡衙的太守大人，也許看在您為陽羨縣曾經除害的功勞上，對您從輕論罪。”

說著，他拿起一副沉重的鐐銬，向前一步就要往周處的手腕上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