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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逆流的沙

VIP3病房的絕對靜音屏障,如同一層無形的、粘稠的凝膠,將時間也凝固在其中。林疏月躺在病床上,氧氣面罩下的呼吸微弱卻平穩了許多。生命監護儀上那些狂亂的鋸齒波被馴服,化作一條條相對溫順的曲線,在屏幕上規律地起伏。但她的意識,依舊沉在深不見底的混沌之海。偶爾,她的眼睫會極其輕微地顫動一下,仿佛在深海中捕捉到一絲微弱的光,隨即又被無邊的黑暗吞沒。

蘇蔓寸步不離地守在觀察窗外,眼睛熬得通紅,像兩枚干澀的核桃。每一次儀器數值的微小波動,都牽動著她的神經。她不敢離開,生怕錯過任何一絲蘇醒的跡象。然而,更讓她心驚肉跳的,是病房內那扇如同詛咒般烙印在氧氣面罩反射里的——彩色玻璃窗的虛影!無論她如何變換角度,那扇窗的輪廓始終清晰地倒映在光滑的金屬邊框上,如同一個無法被物理規則抹除的幽靈,冷冷地注視著病床上的人。

控制室內,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技術團隊早已被周嶼清場,只剩下顧沉舟一人。他背對著巨大的觀察窗,身影在昏暗的儀器微光中顯得格外孤峭。他面前的控制臺上,攤開著那個從深藍保險柜最底層取出的、標記著“絕密:被保護人檔案”的舊檀木盒。

盒蓋打開。里面沒有文件。只有一片被小心夾在兩層特殊防護水晶板之間的——邊緣焦黑碳化、葉脈卻奇跡般保存完好的銀杏葉片標本。葉片上,歲月沉淀的枯黃與烈火舔舐的焦痕交織,如同凝固的淚與血。

顧沉舟的指尖,隔著一層冰冷的水晶,極其緩慢地、近乎虔誠地描摹著葉片上那清晰而獨特的葉脈走向。每一條主脈,每一根分叉,都早已刻入他的骨髓。他的目光,卻穿透水晶,落在那片病房隔離玻璃上——那里,幾粒極其微小的、屬于銀杏木刻刀的焦黃色碎屑,正安靜地躺在冰冷的平面上。

他的腦海中,反復回放著昨夜那驚心動魄的0.1秒——碎屑彈跳、金絲凝空、葉脈重現!那瞬間閃現的金絲紋路,與眼前這片焦黑銀杏葉的葉脈……完美重合!

這不是巧合。這是……某種超越物理法則的……空間映射?還是……時間回溯的殘響?

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悄然爬升。他引以為傲的科技堡壘,在這無法理解的現象面前,脆弱得如同紙糊的城堡。他試圖掌控一切,卻連自己指縫間流走的塵埃都無法真正理解。

就在這時!

“嗡……”

一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仿佛來自遙遠時空的機械運轉音!毫無征兆地、如同幽靈的低語,直接穿透了VIP病房的絕對靜音屏障!精準地鉆入了林疏月唯一還能接收微弱信號的——右耳深處!

病床上,林疏月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

那雙眼睛空洞無神,瞳孔渙散,仿佛剛從最深沉的噩夢中被強行拽出,靈魂還遺落在某個燃燒的角落。她的身體沒有動,只有胸口開始劇烈地起伏,氧氣面罩瞬間蒙上一層急促呼吸的白霧!

“疏月?!”蘇蔓隔著玻璃,心臟幾乎跳出嗓子眼!醒了?!她醒了?!

林疏月的視線沒有焦距地在天花板上茫然地掃過,然后,極其緩慢地、如同生銹的齒輪般,轉向了旁邊——那扇巨大的、映照著窗外城市模糊光影的……觀察窗?

不!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玻璃,穿透了蘇蔓焦急的臉,死死地釘在了……那扇倒映在氧氣面罩邊框上的彩色玻璃窗虛影上!

她的嘴唇在氧氣面罩下無聲地開合,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嘶啞氣音。沒有聲音,但蘇蔓讀懂了那絕望的口型:

“窗……火……媽媽……跑……”

記憶的碎片如同被那聲機械音引爆的炸彈,在她混亂的意識海中瘋狂沖撞!彩色玻璃窗!灼熱的火焰!濃煙!母親消失在樓梯口的背影!還有……那個沖進來、向她伸出手、卻被爆炸吞噬的女人!

“啊——!”一聲壓抑到極致、卻撕心裂肺的無聲尖叫在她胸腔里炸開!她的身體猛地弓起!如同離水的魚!雙手死死抓住身下的床單!指節因用力而慘白!生命監護儀瞬間發出刺耳的警報!心率血壓直線飆升!神經脈沖圖再次扭曲成狂亂的線條!

“醫生!快!!”蘇蔓瘋狂拍打著隔音窗的呼叫按鈕!淚流滿面!

控制室內,顧沉舟猛地轉身!他看到了林疏月蘇醒的瞬間,看到了她眼中倒映的彩色玻璃窗虛影,看到了她無聲的崩潰!也看到了儀器屏幕上再次爆發的紅色風暴!

他的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緊!那片被他指尖描摹的焦黑銀杏葉,仿佛瞬間變得滾燙!

“啟動……P5……”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對著通訊器低吼,但話未說完,他猛地頓住!不行!她的神經承受不住第二次!昨夜那場豪賭已是極限!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病房內!異變再生!

那幾粒靜靜躺在隔離玻璃上的焦黃色銀杏木碎屑!在林疏月無聲尖叫、身體劇烈掙扎的瞬間!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牽引!猛地再次向上彈跳!

這一次!它們沒有消失!

而是在彈跳到半空中的剎那!每一粒碎屑都驟然迸發出比昨夜更加凝練、更加銳利的——金色光絲!

這些光絲不再一閃即逝!它們如同擁有生命般,在空中急速穿梭、交織、纏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勾勒、編織、重塑!

僅僅三秒鐘!

在蘇蔓驚恐到失聲的注視下!在顧沉舟難以置信的冰冷目光中!

一柄由純粹金色光絲構成的、線條流暢、細節清晰、甚至能看到木柄上細微劃痕的——銀杏木刻刀的完整虛影!赫然懸浮在林疏月病床正上方半米處的空氣中!

它靜靜地懸浮著,散發著柔和卻不容忽視的金色光暈,如同一個從時空裂縫中歸來的幽靈!刀尖,正對著病床上因痛苦而蜷縮的林疏月!

嗡——!

一聲只有林疏月能感知到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共鳴嗡鳴,隨著光刀虛影的出現,在她混亂的顱內轟然炸響!

那狂亂的心跳!那飆升的血壓!那扭曲的神經脈沖!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瞬間撫平!儀器屏幕上刺眼的紅色警報如同被掐滅的火焰,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加平穩、更加接近正常值的生命曲線!

林疏月弓起的身體驟然放松,癱軟在病床上。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復,渙散的瞳孔依舊空洞,但那股瀕臨崩潰的狂亂風暴,竟被那柄懸浮的光刀虛影……強行鎮壓了下去!

她安靜下來,目光茫然地、無意識地追隨著頭頂那柄散發著溫暖光暈的刀影。仿佛那是黑暗海洋中唯一的光標。

蘇蔓癱軟在地,大口喘氣,渾身被冷汗浸透,看著那柄懸浮的金色光刀,如同看著神跡。

控制室內,顧沉舟僵立在原地。他手中的通訊器無聲滑落,砸在控制臺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的眼睛死死盯著監控屏幕上那柄懸浮的光刀虛影,瞳孔深處翻涌著驚濤駭浪!

那柄刀!那柄他親眼看著在林疏月手心消失、又在她瀕臨崩潰時以光的形式重現的刀!它……在保護她?!以這種超越理解的方式?!

它到底是什么?!

他猛地低頭,看向自己手中那片被水晶封存的焦黑銀杏葉。葉脈的紋路在燈光下清晰可見。他又猛地抬頭,看向屏幕上那柄光刀虛影的刀柄——那上面,由光絲勾勒出的木紋走向……

顧沉舟的呼吸驟然停止!

一模一樣!那光刀虛影刀柄上的木紋脈絡……與他手中這片焦黑銀杏葉的葉脈……分毫不差!

這柄刀……是由……這片葉子……或者說,與這片葉子同源的某種力量……塑造的?!

一個荒謬絕倫卻又無法反駁的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他引以為傲的聲紋科技,在昨夜勉強鎮壓了風暴,而這柄刀……卻以這種近乎神跡的方式,輕易撫平了連科技都束手無策的創傷?!

就在這時!

懸浮在林疏月病床上方的金色光刀虛影,光芒開始緩緩流轉、內斂。構成刀身的光絲如同擁有了生命般,開始進行一種極其復雜、精密的……自我編織與重組!

光絲在流動、纏繞、打結……仿佛在修復某種無形的損傷,又像是在……重新構建某種更本質的形態?

蘇蔓顫抖著掏出手機,不顧禁令,對著那正在重組的光刀虛影,按下了快門!

咔嚓!(靜音模式)

照片定格。屏幕上,那柄懸浮的光刀虛影,刀尖部分的光絲似乎……正在凝聚成一個極其微小、卻異常清晰的……銀杏葉芽的雛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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