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副廠本名黃運鴻，他掛了電話，這回才徹底相信了李炎。

沒想到，廠子里真的來了一位外語人才。

這以后，不光是能接待外賓，前段時間，部里說要給廠里引進一批進口設(shè)備，廠子里沒人懂外語，連說明書都看不懂，有了李炎，多少也能方便些。

所以李炎一上門，黃運鴻二話沒說，親自帶著他去找勞資科長，本該在周一才能辦理的進廠手續(xù)，當天下午就給辦好了。

黃運鴻又囑咐李炎：“接待外賓是一項光榮的任務(wù)，你要好好干，為咱們廠子爭光。”

“我保證圓滿完成任務(wù)。領(lǐng)導，我還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

“什么事，你說。”

“我接待外賓的事，能不能不張揚？”李炎笑著說，“我還年輕，應(yīng)該趁現(xiàn)在多學習本領(lǐng)，好為廠子里做貢獻。要是干擾的雜音太多，我怕自己定力不夠，受影響。”

黃運鴻認真聽完，對李炎有點刮目相看：“難得啊，你這么年輕，就能不在乎榮譽。行，我替你保密，你好好干，我看著你。”

說好了禮拜四再來正式上班，李炎提前拿到了宿舍的鑰匙。

跟上一世一樣，還沒結(jié)婚的他只能分到集體宿舍，他的宿舍在家屬區(qū)東區(qū)3棟303，離西區(qū)隔了一條馬路。

上了一個長長的坡，就看見了3棟的標志。

同樣是四層的家屬樓，這邊明顯比坡下的破舊不少。

一棟樓只有一個樓梯，兩邊分別住著三戶和兩戶人家，一層樓五戶人家共用兩個公用廁所，一個水池。

李炎的宿舍在一樓，三戶那邊靠樓梯最小的屋子。

門口旁邊一溜蜂窩煤，還有爐子和垃圾桶，一股子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禮拜天，還是太陽太大，走廊上沒有人。

開門進去，一股男生宿舍特有的氣味撲鼻而來。

最多十幾平米的單間，擺了兩張架子床，中間靠窗有一張書桌，門口塞了兩個臉盆架子，床底下是臉盆、行李包，還有麻袋，床上胡亂丟著臟衣服臭襪子什么都有。

李炎趕緊開窗透氣。

窗戶的漆也掉光了，露出里面木頭的底色，窗戶打開又吱呀呀合攏，李炎卻不知道怎么固定。

找了半天，才從窗臺外邊摸出了一個鐵鉤子，掛在窗戶底座的鐵圈上，窗戶算是被固定住了。

拍了拍手，李炎環(huán)顧四周，斑駁的墻壁和灰突突的水泥地板，這破屋子怎么住人？

上一世李炎住慣了別墅，差點忘記自己當年是怎么過來的了。

屋子雖破，但畢竟有個落腳的地方，最重要的是，錢有地方放了。

看見有個下鋪沒人住，李炎略微收拾了一下，就趕回招待所。

從秦姐那里要回旅行包，李炎沒急著點錢，看看左右沒人，給了秦姐十塊錢小費，說是外賓給的。

“這錢我不能收，有規(guī)定。”

“你小點聲，別讓人聽見了。”李炎把錢塞進秦姐手里，“那你們還有規(guī)定，不能幫客人保管財物呢。外賓的東西不受損失，比什么都重要，你功勞大了，這都是你應(yīng)得的。”

秦姐的臉都紅了，想把錢推出去，又舍不得。

“小李，你交個外國女朋友也不容易，還讓人家給小費，不合適吧。”

李炎哭笑不得，這秦姐怎么看誰都是自己媳婦。

“秦姐，人家真的是外賓，不是我女朋友。這錢你快拿著吧，待會有人來了。”

秦姐這才收下了。

“小李，讓我怎么感謝你才好，你住這幾天，又是給我送西瓜，現(xiàn)在又……”

李炎趕緊做了個“噓”的手勢，指了指走廊那邊走過來的客人。

秦姐立馬住了嘴。

“小李，你住在哪一棟？告訴大姐，有空我去看你。”

李炎報了宿舍號，退好房，拎著剛買的行李箱回到宿舍。

一進門，他就趕緊打開旅行包，把包錢的手絹拿出來，一張張數(shù)了起來。

一分都沒少，秦姐果然值得信賴。

他現(xiàn)在所有的資產(chǎn)是90美金，220元外匯券，和1000元人民幣。

雖然這點錢在后世不算什么，但現(xiàn)在是1980年，這些錢至少可以在市區(qū)租套房子，要是有合適的，甚至買下來都行。

到時候，就能把老頭子接過來一起住了。

李炎又數(shù)了下身上的錢，還有十幾塊零錢，暫時夠用，他把大錢重新用手絹包好，外面夾了幾層衣服褲子，放進人造革旅行箱里。

兩邊鎖扣扣上，中間另外加了把鐵鎖。

鎖好后，他拉了拉頂上的環(huán)，拉不動，證明鎖好了。

把錢箱推進床底的最里邊，他的心才算落了地。

坐上床沿，他才發(fā)現(xiàn)床板上厚厚一層灰，觸電式彈起來，拍了拍屁股，汗?jié)竦氖种干弦黄凇?

他想到外面的公用水池洗個手，剛出門口，就看到一個人影迅速閃到一邊。

“葉美嫻？”

李炎埋怨道：“你別動不動跟蹤我，嚇我一跳。”

葉美嫻依舊背著籮筐，低垂眉眼，臉頰粉粉的紅：“我到招待所去找過你，秦大姐說你搬到宿舍來了，我就過來了……”

“你來多久了？”李炎問。

他剛才放錢的時候不記得鎖沒鎖門，不希望自己的錢被人看見。

“我剛到，你門鎖著，我剛想敲門來哩。”

“哦。”李炎的態(tài)度緩和了些，“那你進屋吧，我去洗個手。”

洗完手，李炎順便上了個廁所，回來時，看見葉美嫻正在宿舍里掃地。

“你是客人，哪好意思讓你給我搞衛(wèi)生。”李炎作勢去搶她的掃把。

“沒事。”葉美嫻躲開了，“這些活沒有叫男人做的，我家里，大哥也不做事，都是大嫂在做。”

她說完，猛然察覺這句話不對味，但已經(jīng)晚了，話已出口，她臉紅的耳朵根都粉粉的，彎下身子專心掃地。

李炎一語雙關(guān)：“看來這小媳婦還挺賢惠的。”

葉美嫻只當沒聽見，默默掃地。

她今天穿一件略緊的碎花上衣，寬大的土布褲子，這角度，繃起線條，李炎剛好能看見她纖細的腰肢和挺翹的臀部。

胸前尤為突出，這方面，比劉雨婷更勝一籌。

葉美嫻仿佛察覺到李炎在看她，匆匆掃完地，撿起地上一塊包了漿的抹布，端起臉盆，逃也似的出門去了。

李炎看見葉美嫻放在地下的籮筐里又有一個西瓜，于是出門到商店去，付過押金，買了兩瓶汽水，另外又要了一罐麥乳精，半斤桃酥，用網(wǎng)兜拎回來。

宿舍里已經(jīng)煥然一新。

書桌和地板都抹干凈了，微微泛著水漬。

水盆里泡著綠瑩瑩的花皮大西瓜。

空著的下鋪也打掃出來，鋪上擦洗干凈的草席，就連窗戶也擦了一遍，屋子里一下亮堂了好多。

李炎把東西放到桌子上，看了下屋子，滿意地說：“不知將來哪位君子，能有幸娶到葉家的姑娘。”

葉美嫻哪敢接話，只背過身去收拾洗臉架。

李炎用牙咬開汽水瓶蓋：“你辛苦了，來，喝瓶汽水解解渴。”

“不用，不用。”葉美嫻慌忙說。

一回頭，李炎已經(jīng)把汽水瓶口懟到她嘴邊，她只得手忙腳亂地接住，喝了一小口。

汽水的甘甜在嘴里回味，她舔了舔嘴唇，又喝了一口。

李炎喝完一瓶汽水，見葉美嫻的還有一大半，問道：“你怎么不喝啊？喝不慣？”

“不是。”葉美嫻說，“剩下的我想帶回去給我妹妹，還有我小侄子喝。”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李炎拍了拍桌上的網(wǎng)兜，“我給他們準備了麥乳精和桃酥，這汽水你就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