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太陽曬得要命，李炎走進門市部買了瓶汽水。

這家門市部是附屬于絹紡廠的大集體，為了安置廠職工家屬的待業(yè)青年，絹紡廠另外搞了一個貿(mào)易公司，主要包含有兩家門市部。

除了家屬區(qū)門口這一家賣百貨的，還有一家在市區(qū)附近，專門賣絲織商品。

1984年后，賣絲織商品的門市部爭取到涉外名額，被人承包，變更為涉外旅游購物品店。

現(xiàn)在是1980年，兩家門市部都只能對內(nèi)銷售，招的大部分是臨時工，待遇比廠里的正式職工低很多。

門市部里沒有冰箱，汽水都是溫的，不過這仙桃汽水的味道很正，當年解暑全靠它了，入口還不賴。

李炎喝著汽水，一邊逗柜臺里的年輕女售貨員玩。

要說這時候的小姑娘是真好騙，啊呸，是真單純，李炎只花了一角錢，請兩個姑娘喝汽水，三個人就說笑起來。

幸好李炎不是別有用心的色狼，否則后果真是不堪設想。

姑娘們聽李炎說起火車上的事，又知道了李炎在廠里當工人，她們眼睛都亮晶晶的。

也難怪她們羨慕，那時候的國營廠正式職工福利是真好。

只要進了廠，你的房子、醫(yī)療就有了保障。

除此之外，養(yǎng)孩子也不用太操心，三歲上托兒所，六歲上小學，一直到中學，都有廠里的子弟學校負責。

孩子畢業(yè)后，還能接自己的班。

另外，夏天有冰棍票，冬天發(fā)洗澡票，不想做飯了有廠里的食堂。

另有每周四晚上兩場露天的免費電影，一個月舉辦一次的舞會，更是年輕人的天堂。

至于其他的各類文體活動，諸如籃球比賽、排球比賽等也是年年有。

全國不管到哪里問一問，誰不說咱工人階級就是最屌的。

李炎牛逼吹的口沫橫飛，兩個姑娘聽的一愣一愣的，都說十八無丑女，李炎看著也是賞心悅目。

汽水喝完了，李炎身上的汗也被門市部里的風扇吹干。

“我要去廠里了。”李炎對兩位姑娘揮了下手，“下回廠里舞會，我?guī)銈內(nèi)ァ！?

“那你可別忘了。”

倆姑娘戀戀不舍地望著他的背影。

李炎溜溜達達走出門市部，剛出了門口，就又看見了葉美嫻。

她正蹲在一株桂花樹底下，腳邊是裝著西瓜的籮筐，她兩手抱在膝蓋上面，頭一點一點，正在打瞌睡。

李炎瞧著葉美嫻的樣子好笑，走過去叫了她一聲。

葉美嫻迷迷糊糊地抬起頭，眼睛還隱隱泛著水光，看見是李炎，急忙臉紅紅地站起來。

“還在等我買西瓜呢？”李炎朝籮筐里看了一眼。

筐里滿滿裝著一個花皮大西瓜，起碼有十來斤，瓜莖還帶著泥葉，一看就是剛從地里摘下來的。

“不是賣。”葉美嫻輕聲說。

李炎想著，劉家的氣也不能撒在葉美嫻身上。

雖說是一家人，但也有不一樣的。

“你們種地，也不容易。”李炎掏出口袋里的鈔票，抽出其中的五角錢，“當我買的西瓜，拿著吧。”

他記得當年的西瓜2分錢一斤，五角錢不少了。

葉美嫻趕緊擺手：“不用不用。”

“不要錢就不要錢，你臉這么紅干什么？”李炎笑嘻嘻湊近了一些。

“姐夫……”

葉美嫻咬著嘴唇被迫退了兩步，身體背靠在樹上。

“不逗你了。”李炎避開姐夫的話題，“跟你商量個事唄。”

葉美嫻小步往旁邊挪了一下，依舊低著腦袋。

“什么事？”

“跟我到門市部里去，我請你喝汽水。”

“啊？”

“啊什么呀，你走不走？不走我可耍流氓了。”

葉美嫻立刻抬起頭，慌亂地看了看來往的幾個行人。

“我跟你走……”

進了門市部，倆售貨員看見李炎返回來，都喜出望外。

可發(fā)現(xiàn)他身后還跟著一個漂亮姑娘，心里又不是滋味。

李炎把葉美嫻安頓好，放下五角錢，對倆姑娘說：“來瓶仙桃汽水，再要一罐麥乳精。”

“她是你對象？”其中一個梳倆大辮子的姑娘問。

李炎痞里痞氣“咦”了一聲：“我怎么聞著，哪里這么酸呢？”

辮子姑娘四處看看：“哪里酸了？醋壇子也沒倒啊。”

旁邊的姑娘就捂著嘴笑起來：“我看就是醋壇子倒啦。”

辮子姑娘才害起羞來，推了旁邊的姑娘一下。

“行了，別亂開玩笑。她是我妹妹。”李炎把剩下的一角錢扔回柜臺上，“不用找了，請你們倆吃東西。”

兩個姑娘收了錢，心里更把李炎夸到天上去了。

葉美嫻往他們這邊瞥了一眼，又飛快地挪開視線，也不知聽沒聽見。

李炎走過去，把打開的汽水塞進葉美嫻手里，又把麥乳精放進她背后的籮筐。

“回去跟你哥說，我謝謝他在火車上幫忙，改天請他喝酒。西瓜我就不拿了，我下午還有事。”

葉美嫻無聲地張了張嘴，小尾巴一樣跟在后頭。

“別跟著我。”李炎回頭指著她。

葉美嫻果然不敢再追上去，眼巴巴看著李炎融入上班的人流里。

拿著介紹信，李炎大搖大擺進了絹紡廠。

劉父全名叫劉金茂，是廠辦副主任兼工會主席，他和黃副廠長的辦公室離的很近，都在廠辦大樓的二樓。

李炎特意避開劉家人，早早地進了辦公大樓，蹲守在樓梯的拐角。

等人陸陸續(xù)續(xù)走上樓，李炎終于看見了劉金茂。

他趕緊上前一步，叫了聲：

“叔。”

劉金茂一看見李炎，臉色立馬就變了。

“你來干什么？”

“叔，我有點事問你。”李炎厚著臉皮湊上去，攤開手里的美金。

“我這里有二百美金，可不知道怎么用，叔，還請你幫我處理一下。”

劉金茂看見美金，眼睛一下亮了。

原來二妮中午說的都是真的。

可他現(xiàn)在不信任李炎，不知道李炎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當下板著臉說：“這是你的錢，我管不著，你自己想辦法。”

李炎就坡下驢，把美金亮過相，就握了回去。

他說：“我中午急眼是不對，可那也是被叔逼急了，在氣頭上么。”

聽到這話，劉金茂緊繃的嘴角往上扯了扯，毫不掩飾眼里的譏笑。

到底是毛頭小子，這就沉不住氣，帶著錢來求和來了。

不過嘛，二百美金不是個小數(shù)，李炎要是肯上交，不是不能談，就是要好好給他點教訓，抻一抻他，叫他吃了痛，以后再不敢撒野。

“你說這些沒用。”劉金茂做出不想搭理的樣子，抬腳就要往樓梯上走。

可沒想到，李炎根本沒攔他，反而是朝著他的身后喊了一聲：

“黃廠長好。”

此時，剛走過來的黃副廠長停下腳步：“誒？我是副職，小伙子別亂叫啊。”

又看了眼李炎旁邊的劉金茂。

“劉副主任，他是？”黃副廠長問。

不等劉金茂開口，李炎搶先一步回答說：“劉叔是我準岳父，我是他準女婿，劉雨婷是我對象，我們馬上要結婚了，我是來廠子里報道上班的。”

劉金茂沒想到李炎來這一出，心里窩著火，卻也不好出言反駁。

黃副廠長哈哈笑了一聲。

“老劉，你的眼光不錯。”說完，也沒理睬李炎，上樓去了。

劉金茂在一邊看著，周圍人多，不好發(fā)作。

只低聲說了句：“李炎，這是你道歉的態(tài)度？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別當我劉家的門這么好進。沒有我，看人黃副廠長搭不搭理你。”

李炎不以為意，盯著劉金茂的背影，微微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