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

“你又來干什么？孩子去哪了？”

“事先說好，我沒錢給你……”

橋廊數百米之外，緊挨廊下的河畔，這里建蓋著不少平房樓層，甚至有些已經算不上平房了，家里富裕優渥的，都裝修成了小高樓。

方便人出行。

但更多的還是，用石磚瓦礫，堆砌而成的聯排小平房。

雖說居住環境惡劣，卻勝在牢靠堅固。

驅寒避暑。

而方建成家，正在其中。旁邊緊挨著的，便是方初的家。

不過……

自從父母離世后，他便很少來這里了。

并且已經荒廢好些年了，方初整天忙碌川渝小蜀的事情，也來不及修繕。每晚都是在餐館里打地鋪睡覺，只在月初偶爾來幾次給父母上香。

用飯火鍋后。

方初領著方承懷，走在山澗的小路上，將餐館交給了楊小娜兩人打理：“堂哥，你說父親他是個怎樣的人？”

后者微愣，撫摸著小孩的頭：“他是很好的人……嗯……”

“待會，你就能見到了。”

……

很快。

兩人經過廊橋，回到那個熟悉的老房子。方初率先邁入門檻后，清掃著靈堂上的灰塵，方承懷則有樣學樣，用抹布擦拭著木桌。

彼此沉默。

方承懷非常清楚，這靈堂上的兩人是誰。

“喏，既然來了，便點柱香吧！”方初遞給他幾柱嶄新的香火，又用火柴幫他點燃，順便給自己引燃。

于是。

兩人表情沉重，跪倒在遺像前。恭敬的彎腰叩首，上香。

不料，祭拜剛結束。

旁邊便傳來吵鬧聲：“我不管！孩子必須跟我！撫養權也該是我的！”

“當初如若不是我，你方建成能混成如今的工廠領導？”

“什么？被人舉報了？”

“活該被舉報！”

緊接著。

傳來玻璃破碎聲響，還有言語辱罵聲音。方初都不用猜，都知道辱罵聲源是誰，同樣身旁的方承懷才猜測到了。

心里思忖道：“看來……這家庭矛盾，已經處于水深火熱的階段了。”

“啪！”

梁燕面帶哭腔，摔門離去。剛走出門口，便撞見了方初兩人，目光落在方承懷身上，似是心中充滿愧疚不舍道：

“承懷啊，你等娘賺回本錢，公司上市后馬上回來找你……”

言罷。

梁燕騎著二八大杠離去。

方承懷哭紅著眼，想要去阻攔母親，卻什么也做不了。

如今，他也才10歲。

相比其他孩子，顯得還要早熟。

方建成瞧見那個瘦小的身影后，嘴里露出抹笑容。目光又發現，他身邊的方初。嘴上強撐著笑容解釋道：“家里的私事，倒讓你見笑了……”

方初搖頭：“二叔，沒事的。”

“你不要緊吧？”

后者搖頭，語氣惋惜道：“還好，可惜糟蹋了這些玻璃……那李主任又該教訓我了……”

放眼望去，屋里屋外，滿地盡是玻璃碎渣，一片狼藉模樣。

要知道，80年代的玻璃是何等珍貴，尤其是那種廠里批發的特殊玻璃，通常都是有價無市，重金難求。

直至到了90年代，乃至00年代。

玻璃的價格，才迅速貶值。

“爹，娘親她……”

方承懷望著那八二大杠離去，眼淚不自覺滴落了下來。

方建成安慰道：

“承懷……都是爹對不起你……”

此刻。

父子互相擁抱，讓兩個受傷的靈魂，得到了寬慰勉勵。方初沒敢上前打斷，他深知被人拋棄的感覺，那種滋味他也曾經歷過。

因為淋過雨，所以總想撐把傘。

……

回到川渝小蜀的時候，已經是日落而息了。傍晚的余暉灑在方初身上，更像是澆灌在了他的心靈里，拔涼拔涼的。

甚至。

還有一絲愧疚感。

從方建成口中得知，幾個月前他濫用職工權利私下給熟人開后門，還被人寫了封舉報信，讓胡廠長瞧見了，如今處于停職觀察期間。

加上。

廠里剛到的玻璃還打碎了，這下紡織廠的工作算是徹底黃了。

還有，方承懷的學業。

也是個難題。

事件接踵而至，卻沒有解決方法。這讓方建成感覺心灰意冷，不知該如何面對以后的生活，方初也深感無能為力。

如今，他是泥菩薩過河。

自身都難保……

然而，與此同時。

憂愁的不止方家，還有王家。

王家也建在廊橋后，不過算是鄉鎮里條件比較優渥的了，花費了不少錢修蓋個兩層小高樓。周圍種植著莊稼，水稻……

遠遠望去，氣派大方。

而這棟樓房里，只居住著兩個人，王仁義拄著拐杖，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語氣非常嚴厲訓斥著孫子：“你讓爺爺，該說你什么好！”

“廠里開除，還辱罵人……你看看外面人，都是怎么點評你的！”

“我都沒臉出門……”

王守拙靠墻罰站，絲毫沒一點脾氣。倒不是說他懼怕老爺子，其真相卻恰恰相反，他更多的是順從老爺子。

從小到大，從未改變。

他父母從記事起，就出遠門打工去了。每逢過年才能見面，每次回來都包大紅包，久而久之他腦海中，對父母的印象漸漸淡去，內心也產生了疏離感。

唯獨，王仁義。

總是在他悲傷時出現，幾乎是陪伴了他整個童年……

“真是不長心！”

王仁義還在絮絮叨叨，可語氣也漸漸沒了剛開始的氣焰，轉變成了不停的叨嘮。

眼見時機成熟，王守拙立馬服軟，積極承認錯誤：“爺爺，孫兒知道錯了……”

“哼……”

王仁義冷哼一聲：“知錯犯錯，就是不改錯是吧！”

“咚咚咚……”

“你真要氣死，老爺子我啊……”王仁義將拐棍敲得叮當作響。旋即深深望了眼他后，從那破舊的筆記本里，翻出張嶄新報紙，還同夾著張參軍申請表。

“下個月底，鄉鎮舉辦征兵活動。”

“你去參加……”

王仁義撇撇嘴，不以為意：

“我不去！”

“家門不幸啊！”

“你……你個不孝孫……”

話罷，老爺子便要，提著拐棍毆打王守拙。幸虧他躲閃及時，不然這一棍下去，屁股鐵定開花。

就這樣，一老一小。

你追我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