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漿，沉重地包裹著沈楓的意識。沒有光，沒有聲音，只有無休止的下墜感，沉向一個連冰冷都不存在的深淵。身體的劇痛——后背的撕裂，手臂的陰寒麻木，被藤蔓粘液侵蝕的灼燒與刺骨——都變得遙遠而模糊，仿佛發(fā)生在別人身上。只有一種絕對的虛無感，在吞噬他殘存的意志。

就在這意識即將徹底沉淪、被虛無同化的邊緣，一點微弱的波動，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輕輕漾開。

“哥哥……”

聲音。又是那個聲音。妹妹沈小雨的聲音。但這一次，不再清晰，不再帶著撕心裂肺的驚恐，而是微弱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斷斷續(xù)續(xù)，飄渺得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隔著厚重的、冰冷的石壁。

“冷……好冷……”

“石……頭……壓著……”

“哥哥……救我……”

聲音里浸滿了孩童無助的、瀕臨極限的痛苦和恐懼，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抽噎感。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冰錐，刺穿著沈楓沉淪的意識。

小雨！小雨在喊冷！石頭？壓著？！

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灼熱力量猛地炸開！如同冰封的河床下洶涌的暗流！沈楓那幾乎熄滅的意識，被這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呼喚狠狠拽住，向上拖曳！對妹妹的擔(dān)憂和那聲音中蘊含的絕望痛苦，化作最原始、最強大的動力，沖破了虛無的封鎖！

“咳……呃……”

一聲沙啞破碎的呻吟從沈楓喉嚨里擠出。沉重的眼皮如同墜著千斤重物，艱難地掀開一道縫隙。

視野里一片模糊的重影，伴隨著劇烈的眩暈和惡心。冰冷的空氣帶著濃重的腐朽和血腥味涌入鼻腔，刺激著他昏沉的大腦。過了好幾息，眼前的景象才勉強聚焦。

他依舊躺在深潭岸邊冰冷的卵石地上。肩頭被藤蔓撕裂的傷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后背被斷石重創(chuàng)的部位，傳來鉆心的劇痛，肋骨處更是傳來陣陣悶痛，恐怕是斷了。左臂的麻木感已經(jīng)從手肘蔓延到了上臂，整條手臂沉重得不聽使喚，指尖的灰黑色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更加詭異陰森。胸口和手臂被血光侵蝕和被藤蔓粘液沾染的地方，皮膚如同被滾油燙過，暗紅一片，持續(xù)傳來冰火交織的怪異刺痛。

他艱難地轉(zhuǎn)動脖子，視線掃過狼藉的岸邊。被藤蔓砸出的淺坑，被腐蝕出凹痕的卵石，散落的水草和淤泥，還有不遠處……那柄沾滿暗綠色粘稠液體的獵刀。

嗡鳴聲早已消失，深潭死寂如墨玉。巨大的藤蔓怪物不見蹤影，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只有空氣里殘留的腥臭和身上的劇痛，提醒著剛才那場生死搏殺的真實。

小雨的聲音……是從哪里傳來的？石頭壓著……冷……

沈楓掙扎著，用尚能活動的右手支撐著身體，試圖坐起來。這個簡單的動作幾乎耗盡了他殘存的力氣，后背和肋骨的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fā)黑，冷汗瞬間浸透了破爛的衣衫。他靠在旁邊一塊濕冷的巖石上，大口喘息著，目光卻如同獵鷹般掃視著四周。

潭水？不可能。那聲音雖然微弱飄渺，但感覺并非來自水下。而且潭水幽深死寂，若有活物，那藤蔓不可能毫無反應(yīng)。

他的視線掠過深潭，投向潭水來源的方向——那條狹窄的地下河從布滿裂縫的巖壁下涌出。裂縫……巖壁……

沈楓的目光猛地凝固！

在距離深潭約莫十幾步遠的地方，地下河拐了一個小彎。就在那拐彎處，緊貼著布滿濕滑苔蘚和地衣的巖壁根部，矗立著一片相對完整的遺跡殘骸！

那似乎是一個半坍塌的方形石室，或者是一座小型祭壇的基座。幾根粗壯但斷裂的石柱支撐著上方搖搖欲墜的巨大石板。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那片石壁和石室的連接處，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如同絨毯般的苔蘚！

但那苔蘚……并非常見的綠色或墨綠色。

它在谷底幽暗的光線下，正散發(fā)著一種極其微弱、卻清晰可見的幽綠色熒光！那光芒如同夏夜成群的螢火蟲聚集，又似無數(shù)細小的鬼火在跳動，將那片區(qū)域映照得朦朧而詭異！這熒光，與白鹿血的幽光、潭水侵蝕他皮膚時泛起的微光、甚至那藤蔓傷口滲出的光芒……如出一轍！

更讓沈楓心臟狂跳的是，他隱約看到，在那片發(fā)光的苔蘚覆蓋之下，石壁的根部似乎……有一個洞口？或者是一道被巨石和坍塌物半掩著的縫隙？

“哥哥……這里……好黑……好冷……”那微弱飄渺的呼喚聲，再一次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

這一次，沈楓集中了全部心神！聲音的來源……赫然指向那片散發(fā)著幽綠熒光的石壁和半掩的縫隙！

小雨？！她在里面？！被石頭壓在里面了？！

這個念頭如同驚雷在沈楓腦中炸開！瞬間壓倒了對自身傷勢的擔(dān)憂和對那詭異熒光的恐懼！他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朝著那片發(fā)光區(qū)域爬去！每一次挪動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額角青筋暴起，冷汗混雜著血污和泥土滾落，但他毫不停歇！眼中只剩下那片幽綠的熒光和縫隙！

近了！更近了！

熒光苔蘚覆蓋的范圍比遠處看更加廣闊，幾乎包裹了整個石室的基座和下方的巖壁。靠近了看，那光芒更加清晰，帶著一種冰冷的、非自然的質(zhì)感。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類似雨后泥土混合著金屬的氣息。

沈楓終于爬到了那片發(fā)光苔蘚的邊緣。他強忍著眩暈和劇痛，扶著旁邊一根斷裂的石柱，掙扎著站了起來。目光死死鎖定在巖壁根部——那里果然有一道狹窄的、被幾塊巨大的坍塌石塊和糾結(jié)的樹根（或者藤蔓根須？）半掩著的縫隙！縫隙內(nèi)部一片漆黑，深不見底，仿佛通往地底幽冥！

“小雨！小雨！是你嗎？！哥哥來了！別怕！”沈楓對著那漆黑的縫隙嘶聲呼喊，聲音因為急切和傷痛而沙啞變調(diào)。

縫隙內(nèi)一片死寂，沒有任何回應(yīng)。只有他自己的回聲在狹窄的空間里回蕩，顯得格外空洞。

“冷……石頭……動不了……”那微弱的、帶著哭腔的童音卻又一次清晰地傳來，仿佛就在那縫隙深處！

沈楓的心揪緊了！他不再猶豫！必須進去！他伸出還能活動的右手，抓住堵在縫隙口的一塊棱角尖銳的石頭，用盡全身力氣試圖將它搬開！

石頭沉重?zé)o比，紋絲不動！后背和肋骨的劇痛如同烈火灼燒，幾乎讓他再次跌倒！他咬著牙，牙齦都滲出了血，將身體的力量和重量全部壓上，肩膀的傷口再次崩裂，鮮血染紅了破爛的衣衫。

“呃啊——！”他發(fā)出一聲低吼，手臂肌肉賁張！

嘎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