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鎖的金屬旋鈕微微歪斜，像是被人用蠻力擰過又強行復位。杜巽沒碰它，手指在窗框邊緣滑了一圈，指尖沾了點濕泥。他蹲下身，盯著地板上那枚半印，輪廓清晰，紋路粗獷，和食品廠后巷排水溝邊的腳印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他掏出手機，沒撥號，而是把鋼珠放在桌面上，輕輕一推。鋼珠滾到照片邊緣，停住。他盯著C-7三個數字在腦中過了一遍，又從口袋里摸出那張快遞單，背面朝上浸進水杯。

墨跡暈開，紙面泛起一層淡黃，隱約浮出兩個字：“南七”。

呂熠陽來的時候，正看見杜巽用鑷子夾著濕紙片，往燈下照。

“你家門鎖被人動了？”呂熠陽把外套一甩，搭在椅背上，“我還以為你又在研究鋼珠上的火星文。”

“不是火星文。”杜巽把鋼珠遞過去，“你看內側。”

呂熠陽湊近，瞇眼：“L-9？這編號挺別扭，像是玩具槍上的零件。”

“秦壽逃走那天，穿的是定制作戰靴。”杜巽把濕紙片攤在暖氣片上，“南城食品廠后巷的泥，含硫量高，只有西郊南七片區的廢棄化工廠周邊才有。他故意留下鞋印，就是想讓我們追。”

呂熠陽哼了一聲：“他還想搞個尋寶游戲？”

“不是游戲。”杜巽收起照片，“是挑釁。他爹進去了，他得證明自己還能掀桌子。人質、毒品、時間——他把這三樣擺出來，就等我們撞上去。”

“雷震知道嗎？”

“他知道快遞的事，但沒看到鞋印。”杜巽把鋼珠收進內袋，“我剛給他回了條消息，說公寓沒事，別來了。”

呂熠陽挑眉：“你騙他？”

“我沒說謊。”杜巽站起身，“我說‘暫時安全’。現在確實沒人在我門口。”

呂熠陽咧嘴一笑：“你這話說得跟算命先生一樣，模棱兩可。”

“我只負責說真話，不管你怎么聽。”杜巽抓起外套，“南七片區有三棟爛尾樓，其中一棟去年被秦氏物流租過三個月，名義上是‘臨時倉儲’。登記人叫‘懷中’，姓不常見，但名字只寫了‘中’。”

“懷中？”呂熠陽一愣，“這名字跟‘懷里抱著’似的，誰起的？”

“查不到身份證信息。”杜巽拉上門，“但那棟樓的水電戶頭，是用秦壽名下的空殼公司交的。”

呂熠陽抓起車鑰匙：“走，看看這位‘懷里抱著’到底藏了啥。”

夜風刮過西郊，卷著塵土拍在車窗上。南七片區的路燈壞了大半，車子拐進一條水泥路，胎聲悶響。遠處三棟灰黑色的建筑矗立在荒地里，像三塊被遺忘的積木。

“中間那棟。”杜巽指著，“十三層，外墻沒封窗，但三樓有窗簾。”

呂熠陽把車停在百米外的樹影下：“你輕功好，上去看看。我在下面放風。”

“你別點煙。”杜巽推門下車，“火光會暴露。”

“我沒那習慣。”呂熠陽瞪眼，“我又不是電影里那種反派手下。”

杜巽沒接話，幾步竄到樓側排水管，腳尖一點，人已貼墻而上。呂熠陽在底下仰頭，看著那道影子在月光下翻上四樓陽臺，動作輕得像片葉子落進水里。

三樓的鐵柵欄銹跡斑斑，杜巽趴在窗沿，借著月光細看。欄桿底部有幾道細痕，橫豎交錯，像是金屬鏈反復摩擦留下的。他掏出手機，調出一張舊照片——葉琳琳參加警校結業典禮時戴的銀色手表，表鏈花紋和這痕跡完全吻合。

他正要退身，忽然聽見樓上傳來一聲悶響，像是重物撞墻。

緊接著，對講機雜音刺啦響起。

“C-7！誰讓你動的？再鬧，明天就換人收貨！”

杜巽屏住呼吸，貼緊墻角。對講機那頭的聲音壓得很低，但語氣暴躁，明顯是沖著誰發火。

他輕輕滑下二樓平臺，落地時腳下一軟，踩到個硬物。低頭一看，是半片塑料車輪，紅色，邊緣斷裂處有灼燒痕跡。

他撿起來塞進口袋，繼續下樓。

呂熠陽在墻根等他，見他下來，低聲問：“看見人了？”

“沒見臉。”杜巽把表鏈劃痕的事說了，“但對講機響了，C-7頻道，有人罵人。聲音不像秦壽，更像打手。”

“C-7還在用？”呂熠陽皺眉，“這幫人膽子不小。”

“他們不怕暴露。”杜巽把塑料車輪拿出來，“這玩意兒，像是小孩玩具。爛尾樓里不該有這東西。”

“也許以前有人住過。”

“但最近沒人清理。”杜巽搖頭，“灰塵厚，但三樓走廊有腳印，新鮮的。不止一雙。”

呂熠陽瞇眼：“你是說，除了秦壽，還有別人？”

“至少兩個。”杜巽把車輪翻了個面，“斷裂口有高溫熔痕，像是被槍火燎過。這樓里不止藏人，還動過家伙。”

呂熠陽摸了摸后腰：“要不要現在沖？”

“不行。”杜巽盯著三樓那扇有窗簾的窗，“他手里有人質，而且他知道我們在查。現在強攻，等于逼他撕票。”

“那怎么辦？等雷震帶人來？”

“等不起。”杜巽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日歷圈的是后天。QC-10，他要交貨。我們必須在他動手前摸清里面幾個人，怎么布局，出口在哪。”

呂熠陽想了想：“我繞到后面看看有沒有地下室入口。你再上去，找找有沒有備用通道。”

杜巽點頭：“十五分鐘后老地方匯合。別出聲。”

呂熠陽貼著墻根往樓后走，杜巽重新攀上外墻。這次他直接上了五樓，想找樓梯間入口。五樓走廊盡頭有扇鐵門，虛掩著，門縫里透出一絲微弱的紅光。

他剛靠近，忽然聽見頭頂“咔”一聲輕響。

抬頭一看，天花板的通風口蓋板松了，正緩緩下墜。

他猛地后仰，蓋板砸在腳邊，揚起一片灰。就在這瞬間，通風管里傳來一聲極輕的咳嗽。

杜巽沒動，耳朵貼著墻。

管內有呼吸聲，很淺，但連續。不止一個人。

他慢慢后退，正要轉身，忽然瞥見通風管內壁有道劃痕，新鮮的，像是指甲摳出來的。他伸手摸了摸，指尖沾了點濕泥——和他公寓門口鞋印里的泥，是同一種。

他退到窗邊，正準備下樓，忽然聽見管內傳來一聲極輕的對話。

“L-9說了，再等六小時。”

另一個聲音更低：“別管時間，先把嘴堵嚴。她咬人。”

杜巽眼神一凝。

他輕輕抽出鋼珠，貼在通風口邊緣，手指一彈。

鋼珠撞上管壁，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管內瞬間安靜。

他迅速翻下外墻，在落地前半秒，聽見通風口傳來一聲壓抑的怒吼：“誰？！”

呂熠陽從樓后沖出來，低喝：“怎么了？”

“上面有人。”杜巽壓低聲音，“不止秦壽。他們管他叫L-9。”

呂熠陽臉色一沉：“L-9就是秦壽？”

“應該是。”杜巽盯著三樓那扇窗，“但他們還關了別人。一個會咬人的。”

呂熠陽冷笑：“這下熱鬧了。”

杜巽從口袋里掏出那半片車輪，遞給呂熠陽：“你認不認識這種玩具？”

呂熠陽接過一看，突然皺眉：“這……這不是我武館去年丟的那批訓練道具嗎？”

“訓練道具？”

“對，特制的，帶重量感應。”呂熠陽捏了捏斷裂處，“這輪子被槍打過。我們那批道具，只發給高級學員。”

杜巽盯著他：“誰領過？”

呂熠陽臉色變了：“名單上有兩個姓‘懷’的，雙胞胎，叫懷中、懷單。三個月前突然退課，沒退裝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