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說道：“他二叔的意思，老大老二讀書就行，閨女家，認得幾個字就不錯了，你看看咱們莊，有幾個妮子讀初中的？”

“他們是他們，咱是咱，咱當了一輩子睜眼瞎，還能讓孩子再當睜眼瞎？”

“可是……”

“你再胡咧咧，俺可揍你哈，孩子讀書是好事，你咋凈拖后腿呢？”

“俺不是怕你太辛苦嗎？你看看其他家的日子越過越好，咱家……”

“閉嘴，只要他們兄妹還想讀書，俺就供著。”

母親沒再出聲。

劉世廷抹了一把眼淚，“爹娘，這輩子，我絕不讓你們受苦了。”

不是劉世廷裝逼，而是有現成的例子。

劉世廷的同班同學張慶鋒，通過同班同學田曉梅的父親的關系，把豆豉魚賣進了縣副食品公司，賺了個盆滿缽滿。

這輩子，劉世廷打算復刻張慶鋒的發家史。

在外出上大學之前，一定要把家里安頓好，起碼不能讓家里缺錢花。

廚房里還有半缸咸魚。

劉世廷翻找了半天，找出來三十多條小黃花魚。

泡到水里倒倒鹽。

其實，洗過的黃花魚，再晾幾個小時最好。

但時間來不及了，只能省略這一步。

炸三遍，保證小黃花魚的骨酥肉爛。

再起鍋燒油，熬制香料水。

剛出油鍋的小黃花魚放進香料水里，只聽到滋啦一聲，一股濃香瞬間散發開來。

再起鍋燒油，多多的放油，把母親做的醬豆子炒香。

炒過的醬豆子倒在黃花魚上，再上鍋蒸半小時。

鍋蓋一揭開，一股更加濃郁的香味傳了出來。

雖然比不上豆豉鯪魚罐頭，但是在缺油少鹽的84年，味道已經相當巴適。

劉世廷嘗了一口，稍微咸了點。

主要是時間不夠，如果多泡一會咸魚，就不會這么咸了，但是劉世廷沒時間了。

雄雞一唱天下白，太陽跳出了地平線。

一晚上沒睡的劉世廷，沒有絲毫疲憊。

劉多邦早早的起來，準備出海打魚，看到老大在廚房里忙活，叮囑了一句小心火。

我親愛的爹，咱爺倆二十五年沒見了。

劉世廷緩緩轉過身子，看到父親已經挑著魚筐出了家門。

“爹，別太累了。”

劉多邦轉過頭，對劉世廷笑了笑。

兒子長大了，知道關心老子了。

“嗯，中午我就回來了。”

看著劉多邦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口，劉世廷繼續從事自己的賺錢大業。

劉世廷在家里翻了一圈，也沒找到罐頭瓶子。

二叔家應該有，不但有罐頭瓶子，還有自行車。

二叔劉多利在鎮上的電影隊上班，家庭條件比村里大部分人都好。

劉多利看到劉世廷進來了，問道：“吃過了嗎？”

“二叔，吃了，二嬸呢？”，半晚上，光試吃小魚就吃飽了。

“上坡了。”

“二叔，家里有罐頭瓶子嗎？我拿兩個用。”

“有啊，你等會，我給你找。”

劉多利找了兩個罐頭瓶子遞給劉世廷，然后小心翼翼的從口袋里掏出一塊錢，直接塞進了劉世廷的口袋里。

“二叔，你這是干啥？”

“還有一個多月就要考試，最近吃好點，千萬不能像去年那樣頭暈了。”

劉世廷的眼淚又快包不住了。

“二叔，謝謝。”

“你這孩子，快回去吧，好好讀書，好好考試哈。”

“哎，二叔你放心，今年我一定考上本科。”

劉多利笑道：“考上中專就知足了，本科咱不強求哈。”

別看劉多利在鎮上的電影隊工作，算是鄉鎮上很風光的人物，也是見過世面的大人物，但是，劉多利的思想非常封建。

在他看來，閨女就是閨女，地位遠不如侄子重要。

用他的話說，外甥是狗，吃飽了就走，以后他們兩口子死了，女婿外甥會給自己上墳嗎？還得指望侄子。

所以劉多利對劉世廷兩兄弟特別好，好到讓他的兩個閨女都嫉妒的份。

出了劉多利家門，劉世廷笑了笑。

不奢望本科？

這輩子，我要放個衛星。

84年高考是個非常特殊的年份。

今年的數學特別特別難，難到什么程度？120分的滿分，全國平均分26分。

這還是預考刷下了一半人的情況下，平均分才26分，如果所有高三學生都參加考試，估計平均分可能是個位數，可見今年的高考數學有多難了。

站在劉世廷目前的角度看問題，不是數學難，而是超綱和新題型太多。

甚至有幾個大題，常被后世的全國數學競賽命題組拿來作為參考題型。

今年，得數學者，得天下。

“我是數學和物理老師啊。”，劉世廷自得地想到。

摸了摸二叔給的一塊錢，“就當兩個妹妹的入股資金吧。”

劉世廷回家后，發現一大家子人圍著小八仙桌上的魚，不知所措。

“老大，這是啥？怎么這么香？”，李翠芝問道。

“哦，娘，這叫豆豉黃花魚。”

“你做的？”

“是咧，你嘗嘗。”，劉世廷用手捏了一塊魚肉塞進母親的嘴里。

母親嚼了幾口，眼神亮了。

“大哥，我也吃。”，二妹劉文蘭也吃了一口，“太香了，大哥，你真厲害。”

大妹妹劉芳和劉世閣也吃了一口，“老大，真香。”

劉世廷說道：“娘，吃了早飯我要出去一趟，一會你把咱家，還有二叔家的黃花魚都撿出來，倒倒鹽，用油炸了哈。”

“你不說我還忘了，昨天我才煉的三斤大油，怎么少了半斤？”

“做這個了。”

李翠芝一陣心疼。

半斤大油就做了這幾斤不值錢的黃花魚？

“娘，你聽我說哈，我這是拿來賺錢的。”

一聽到賺錢，李翠芝害怕了。

“胡說啥咧？賺啥錢？賺啥錢？你要學你多銀叔？當心公社抓你。”

劉世廷知道沒辦法和母親講的太清楚，只能換了另外一種思路。

“娘，是幫我同學的忙，你就按照我說的辦，人家一斤魚給四毛錢呢，不犯法。”

一聽是幫忙，李翠芝好像又覺得沒那么危險了。

只要不是投機倒把就行。

一斤魚四毛錢，好像不賺錢哈，主要是油用的多，否則，一斤魚給兩毛錢就不錯了。

“娘，一定要炸哈，最好能炸一百斤往上。”

交代好家里，劉世廷裝好兩罐頭瓶子豆豉黃花魚，騎上二叔的自行車直奔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