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妓抄
- (日)岡本加乃子
- 7353字
- 2025-08-13 15:49:29
岡本加乃子小記
讀岡本加乃子的作品,不難發現其文字間涌動的華美豐麗與蓬勃生命力。那極盡細密、繁復交錯的肌理,似是會把讀者的精力也吸食殆盡。
從發表第一篇小說到因病逝世不過四年,她卻留下諸多為人稱道的作品,甚至有日本研究者認為她是“與(森)鷗外、(夏目)漱石齊名的作家”。
其子岡本太郎在懷念母親的文章里寫道,“母親無論是在肉體上還是精神上,都比常人更易受傷,性格里有種令人絕望的脆弱”,“但也正是那些壓抑在心底的熱情與想象力在苦悶中持續發酵,才能化作絢爛的火焰迸濺四射”。
但他緊接著提到:“母親去世后一年半左右,我回到日本,看了看葬禮期間收到的大量信件,不禁啞然。生前把母親罵得一無是處的人們此刻竟然開始贊美她、惋惜她,并為自己沒能在她生前承認她偉大的才華而感到羞恥或惱恨。這些信的內容與其說讓人欣慰,不如說讓人憤怒,我感覺母親的尸體被人踐踏了。”
岡本加乃子生前為什么遭到部分人的惡評?又是如何頂住壓力,持續創作那些洋溢生命力的故事的?她是個什么樣的人?我們又該如何理解她?
多摩川畔的深閨千金
岡本加乃子原名大貫加乃(大貫カノ),家住東京的多摩川畔,家族自江戶時代就是為大奧提供日常用品的豪商,家業繁盛時期曾擁有四十八間倉庫,直至明治時代還坐擁方圓一二里[1]的土地,在赤坂、青山、下町的京橋都有別墅。
身為大貫家的長女,加乃子從小備受寵愛,但她生性內向、膽小,直到十四五歲還要母親抱著睡覺。由于不愛說話,又長了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有調皮的男孩給她起了個綽號叫“青蛙”。
有一次,加乃子不小心把最喜歡的手鞠[2]掉進了家門外的水溝,湍急的水流迅速把球沖走,她卻一直蹲在水溝旁傷心流淚,直到黃昏降臨,夜幕垂落,也久久不愿起身。
這么看來,她對喜歡之物應該有很深的情感,想來不會輕易放手,但她也曾把母親特意為她做的新和服送給女仆,只因對方露出真心喜愛的模樣;也曾把自己喜歡但不值錢的物件送給親戚,事后招人惱恨而不自知。可見,她對金錢、物質毫無概念,但待身邊的人極真誠。
加乃子八九歲時,家里進了強盜,父親交出錢財,強盜卻不離開,反而讓人拿煙缸過來。家人與女仆都驚懼地縮在角落,唯有梳著童花頭的加乃子老實地拿來煙缸,放到強盜面前,還朝對方鞠了個躬。強盜見了咋舌不已。母親事后評價:“這孩子雖然平時懦弱,關鍵時刻還是很可靠的。”
加乃子的保姆是從前薩摩藩文書的女兒,自幼飽讀詩書,寫得一手好字。她照料加乃子生活的同時,也兼任家庭教師,教年幼的加乃子口頭背誦《源氏物語》中的段落,通過習字熟讀《萬葉集》[3]《實語教》[4]中的文句。
小學畢業后,加乃子進入跡見女校[5],校長是當時有名的畫家兼儒者跡見花蹊[6]女士。該校校風在當時也可謂獨樹一幟,校長與學生同住宿舍,彼此關系親近,學生們不喊“校長”,而喊“師傅”。同學之間不稱呼“××子”(?子さん),而叫“小××”(お?さん)。學生都以濃妝搭配振袖和服[7],或是在帶穗的披風下穿紫色或深藍的裙褲。加乃子后來總以濃妝示人,不知是否就是受到此時的影響。
就讀女校期間,加乃子依然沉默寡言、笨手笨腳,原本每個寢室的室長都由最高年級(即五年級)學生擔任,但她升上五年級也無法勝任室長,最后由低年級學妹就任。
校長跡見女士發現了她的才情,對她十分包容,任由她偏科也從不責備。裁縫課考試時,加乃子磨磨蹭蹭,遲遲無法完成,同學們急得你一針我一線地幫她,校長則在一旁笑著看。書法課是加乃子展現實力的舞臺,她尤其喜歡漢字,且不愛當時盛行的流麗字體,偏愛硬朗成熟的風格。
大貫家包括加乃子在內,共有十個子女,與加乃子關系最親密的是兩位哥哥。大哥對加乃子既嚴厲又疼愛,但去世得早;二哥雪之助(即大貫晶川)是早慧的文學青年,中學就在雜志上發表短歌與詩篇。加乃子受二哥影響很大,也早早顯示出過人天賦,13 歲在學校創辦的雜志上發表短歌,16 歲開始向文壇報章雜志投稿。
雪之助考入東京大學后,與谷崎潤一郎等人交好,谷崎也時常出入大貫家。據岡本太郎猜測,母親當時對谷崎頗有好感,但谷崎桀驁不馴,或許沒怎么搭理她。此后,每當谷崎到大貫家做客,加乃子都會躲進房間,故意高聲彈琴表達內心不滿。這個小插曲不難使人聯想到《壽司》里,智代對湊的“裝模作樣”與“奇怪的惦念”。
加乃子 17 歲時,跟隨雪之助拜訪了與謝野晶子、與謝野寬[8],之后加入他們主辦的“新詩社”,開始在《明星》《昴》等雜志上發表短歌。另一方面,她還跟隨諸多行家研習日本文學與西方文學,在求知與創作上傾注了大量精力。
步入婚姻的“逢魔時代”
1909 年(明治四十二年),二十歲的加乃子在雪之助寄宿的地方認識了比她大三歲、在美術學校讀書的岡本一平。或許是被對方的容貌吸引,或許因為雙方都是文藝青年,兩人很快陷入熱戀。
岡本家并不富裕,用一平的話說:“我家出身雖不算極差,但至父親這輩,只是下町中產階級以下的書法家,靠為人寫廣告牌、名片等謀生。”父親希望他中學畢業就開始賺錢養家,但他報考了美術學校,這筆學費也給家庭帶來一些負擔。
用傳統的眼光看,加乃子與一平門不當戶不對,一平此時也還是個窮學生,若是結婚,很可能是貧賤夫妻百事哀。事實上,加乃子的母親就不大看好這段戀情。她向來疼愛女兒,覺得女兒的性格很難適應婚姻,于是對前來求婚的一平說:“你娶了這孩子又能如何?她雖然優點不少,但從生活上考慮,你們倆都會過得很辛苦。”
當時,一平家住京橋一帶,與大貫家隔著一條多摩川。時值多摩川泛濫時節,一平卻頻頻游泳橫渡多摩川,到大貫家表明心跡。最終,加乃子父母總算同意了這門婚事。
此間還有段逸聞。岡本太郎提到,加乃子與雪之助傾慕彼此的才華,感情比起兄妹更像戀人,所以當一平出現在大貫家時,雪之助一度生出妒意,還在窗外偷聽兩人說話。這種奇妙的三角關系不禁讓人想起《夏夜之夢》里的兄妹與未婚夫,《過去世》里的兄弟與外來女子。不同點在于,《夏夜之夢》里的三人關系純粹、理想、平和,《過去世》則帶了幾分妖冶、深邃、曖昧。二者或許都是源自現實的詩意創作。
1910 年,加乃子與一平結為夫妻,從寬闊的宅邸搬進狹窄的下町之家。因為彼此習慣相異、興趣天差地別,她與一平的母親、妹妹們關系并不算融洽。一平的父親倒是很欣賞加乃子的書法,說她的字“乃性格造就,頗具天資,無須臨摹字帖”,還拿出古代的書法帖給她參考。
1911 年,太郎出生,大貫家出錢在青山建了棟帶畫室的二層小樓,一家三口這才過上獨立的生活,但經濟上捉襟見肘。一平邊學油畫邊在帝國劇場[9]的背景部門兼職,拿日結工資,收入不高且不穩定,最拮據時,一個月只有兩三天有進賬。可他婚前曾對大貫家許下豪言壯語,不便開口求助,只好靠加乃子從娘家帶來的財物補貼家用。
據一平回憶,此時的加乃子極度內向沉默,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迷糊樣,身體也蒼白瘦弱,對金錢和物質毫無追求。他后來才明白,加乃子只是想讓丈夫治愈自己內心的寂寞,哪怕不是用話語,僅僅陪伴就好,可他連這種程度的關心也沒給她。
新婚的甜蜜很快消失無蹤,一開始還很稀罕妻子的丈夫漸漸厭煩了妻子的不諳世事。這一時期,一平進入朝日新聞社,開始創作漫畫,且很快受到好評,成為炙手可熱的漫畫家。
照理說,此時的一平應該能賺不少錢,但他從小在下町長大,繼承了江戶子弟風流豪爽的脾性,又是個縱情享樂的虛無主義者,錢都花在了飲酒作樂上。有時候,家里窮得連電費都交不起,孤獨的妻子與年幼的兒子只能坐在漆黑的屋子里。一平卻呼朋引伴,流連于酒肆瓊樓,逍遙到半夜才回家。他還曾在家中設宴,讓加乃子等在隔壁房間以便伺候,中途喝得失憶忘形,任由一根筋的加乃子在隔間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等了兩天兩夜。
加乃子畢竟成長在優渥的家庭,對窮苦日子毫無頭緒,也不懂如何打理家務。青山的房子空間不大,她干活時總是撞上柱子或墻壁,惹來女傭的嘲笑。連賣炭的商家也欺騙她,賣給她最昂貴的櫻炭,說是燒洗澡水用的。加乃子渾然不覺地用了一個月,才被女仆發現后制止。此外,女仆也會見縫插針地教訓她,說她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對。加乃子哭著向一平求援,一平卻覺得女仆更懂經營生活,教訓的都有道理,而沒有站在加乃子這邊。
太郎慢慢長大,需要買布匹做衣服了。加乃子找一平商量,一平卻嫌煩不理她,她別無辦法,只好把自己的衣服裁成兒童裝。穿著花衣服的太郎在門外玩耍時,鄰居家的女人們就會捏起他的袖子說:“哎唷,這么奢侈的小衣服,應該是你母親的吧。”太郎什么也不懂,還滿臉驕傲地說“是啊”。從窗內窺見一切的加乃子只覺坐立難安。
那時,青山的住戶還很分散,岡本家的房屋一側是蓊郁的森林,院子里種著各種花草樹木,每到黃昏時分,加乃子就把椅子拿到門口,抱著太郎坐在那兒,眺望逐漸變暗的天空。她朋友很少,也不愛與鄰居交往,待在家中仿佛與世隔絕。當夕陽染紅天際,群鳥消失無蹤時,加乃子就會用細弱清澈的嗓音唱起歌謠。哀切之聲入耳,年幼的太郎也依稀懂得了孤獨與哀愁。
加乃子每天只睡六小時,其他時間不是干家務,就是在面朝庭院的書桌前讀書、寫短歌。每當太郎窮極無聊,跑到她身邊玩鬧,加乃子就用一根腰帶把他綁起來,系在柱子上或衣柜的圓環上,繼續埋頭工作。就算太郎大哭大鬧,她也連頭都不回。
或許是對一平徹底失去了信心[10],沒多久,加乃子就與她的傾慕者之一堀切茂雄墜入情網。她將此事告知一平,得到一平認可后,讓堀切住進家中。這件事在當時引起一些轟動,放在當下,也堪稱開放婚姻之先鋒。
太郎那時不明白堀切與自家的關系,只記得堀切在二樓的畫室角落支了張桌子,總是勤奮地寫著小說;母親看完他的作品會給出意見,兩人偶爾還會因此爭吵。
但好景不長,加乃子很快發現自己最親近的妹妹與堀切過往甚密,悲痛之下決心分手。堀切拼命挽留,但沒有用。某天,兩人發生激烈的爭執,堀切從加乃子抽屜里搶走兩人戀愛時的書信付之一炬,加乃子搶救不及,只能絕望哭泣。不久后,堀切就離開了岡本家。
也是這段時期,加乃子的哥哥雪之助、母親愛(アイ)相繼去世,長女豐子出生不到一年就夭折。加乃子悲傷過度,患上嚴重的神經衰弱,住院療養了一段時間。
1915 年(大正四年),太郎四歲,弟弟健二郎出生,又在同年夏天死去。太郎還記得當時大家都在樓下傷心難過,父親卻在二樓一言不發地工作。母親質問他為何不下樓,父親卻說:“死都死了,我也沒辦法啊。”
之后沒多久,堀切病逝的消息也傳到岡本家。加乃子本就連遭打擊,此番更是意志消沉。她回了趟娘家,但恰逢大貫家遭遇事業危機,沒精力安撫瀕臨崩潰的加乃子,父親連面都沒露,就讓弟弟把她趕了回去。這件事也成為加乃子與大貫家疏遠的重要原因。
在最黑暗的日子里,加乃子幾乎陷入瘋狂,整日披頭散發,面色蒼白,被鄰居家的孩子笑話為“幽靈”。她也想過尋死,但考慮到丈夫的名聲和年幼的太郎,最終還是打消了念頭。
后來不知何故,一平幡然醒悟,想起婚前的誓言,意識到自己這些年對妻子有多糟糕,決定改過自新。他戒煙戒酒,與酒肉朋友斷絕往來,把所有精力放在加乃子身上,極盡周到地照料她,隨她投身宗教,尋求苦悶生活的救贖之道。
漸漸地,一平發現,加乃子“宛如被手指按壓的氣球終于獲得解放,很快開始膨脹起來”,到了 1932 年左右,她“越發不像現實中的人”,“那過于無瑕、漲紅的臉與手,讓我不禁想起博物館里的凈琉璃吉祥天女像”。他買了兩尊水晶觀音送給加乃子,加乃子十分喜歡,把小的那尊裝進自制的編織袋里,時常帶在身邊。
之后漫長又短暫的十多年里,加乃子接連發表了幾本歌集,對佛教的研究也不斷深入。她與一平的關系既像夫妻,又像父女或母子,既像互相教導的師徒,也像志同道合的朋友。二人對太郎也像對待同齡人一樣,尊重他的想法,不因其年幼而隨意訓斥。太郎小學三年級就會跟父母大談藝術,進入青春期后,更是被加乃子視為朋友、哥哥,乃至戀人。加乃子在外面受了委屈,或是在報紙上看到誹謗自己的文章,也會在兒子面前號啕大哭。
1923 年(大正十二年)關東大地震后,岡本一家曾到島根縣避難,回到青山沒多久,加乃子因病住院,與外科醫生新田龜三產生戀情。1929 年(昭和四年),一平被派往歐洲擔任朝日新聞特派員,加乃子與一平,連同情人新田龜三、書生恒松安夫[11]也共赴歐洲。
他們坐船經蘇伊士運河游覽了意大利、法國,將立志學畫的太郎留在巴黎,其余人繼續前往英國。旅居英國期間,加乃子一度因腦出血臥病,痊愈后再次返回巴黎。1931 年移居德國,在南歐游歷了一圈,直到 1932 年初,一家人才在巴黎與太郎告別,經美國回到日本。
擁有三個駝峰的駱駝
加乃子曾說,“我是擁有三個駝峰的駱駝”,這三個駝峰分別是短歌、宗教與小說。
短歌是她從小熟悉、早已融入骨血的;宗教(佛教)是她婚后身心受挫、心生無常之感,為自救而開始鉆研的;小說則是她在一平的大力支持下開始創作的。雖然三者體裁不同,重心不同,但被加乃子化為筆下文字之后,或許又有其相通之處。
可以用“求公約數”的方式來解讀本書收錄的十篇小說。
《陸奧》《家靈》《夏夜之夢》《河》都呈現了某種純粹或理想的“守護與被守護”:《陸奧》里,癡兒四郎對阿蘭的依賴與喜愛,阿蘭對他長達一生的記掛;《家靈》里,德永老人長年遵守與久米子母親的約定,母親至死珍藏他的作品;《夏夜之夢》里,哥哥對歲子的百般呵護,牧瀨對歲子牧神般的愛;《河》里,直助對小姐隱秘熱烈的單戀。這種“守護”并非來自婚姻,卻常常能與婚姻共存,甚至被婚姻中的另一半接納,給女主人公提供源源不斷的生命力。
《老妓抄》與《金魚繚亂》講年輕男人受人資助,走上研究之路——柚木投身于電氣研究,致力于全新的發明創造;復一埋頭于金魚配種,試圖孕育出形態完美的金魚。無論這種研究是出于自身渴望或是投資人的期待,他們都在漫長枯燥的過程里觸及某種虛無,時而詭異亢奮,時而暮氣沉沉;驅使他們走上這條路的女人卻因為這筆投資而對俗世生出期待。
此外,《鯉魚》講述了佛教中的“放下我執”、超然物外;《壽司》透過少女之眼觀察社會與男人,又把目光聚焦在湊的身上,通過湊的講述回顧一段奇妙過往;《過去世》描寫兄弟、父子之間幽微的情愫與占有欲;《秋夜綺譚》設想一對交換性別長大的男女的人生。
如果要在所有作品中求取一個公約數,那大概就是“美”吧。
加乃子無疑是愛美的。她愛自己的容貌,愛漂亮的女人、男人,就連信仰觀音,也是因為觀音的清凈與美貌。在她看來,“只有美貌才能容納那般深邃的教義”。這種美既是現實的,也是抽象的,更是詩性的,自然也是她作品中不可或缺的。
話說回來,在加乃子發表小說之初,外界的評價褒貶不一,有人說她是“純粹的耽美派”,稱她的小說為“游戲之作”,還有人轉而揣測她的婚戀關系,懷疑太郎不是她與一平所生。
加乃子因此飽嘗艱辛,生出無限喟嘆,只能繼續在佛教與文學中尋求安慰和解脫。太郎說她的性格“連在社會中都難以生存,更別提滿是狡猾成人的文壇”。
為了給加乃子保駕護航,一平找到當時的新秀,川端康成、林房雄、龜井勝一郎等人幫忙造勢,結果反倒招來文壇的反感。好在加乃子久經磨礪,內心日益強大,創作上也漸臻成熟,這才有了《老妓抄》里那句“年華加深了我的悲傷,也成就了我生命的輝煌”。
中年亦是晚年的加乃子,眼睛、鼻子、耳朵、牙齒,沒一處完好,經常在各個醫生之間輾轉治療。雖然她的小說里出現過種種美食,現實里的她卻已無福消受。生病之后,她食欲盡失,連最愛的蕎麥面,也因為嘴巴嘗不出味道又不愿褻瀆食物,直到死都沒再吃過。
1938 年,加乃子第三次因腦出血昏倒住院,之后在家靜養,又接連創作了幾個短篇。次年 2 月 18 日,她即將年滿五十歲之際,在一平與新田的陪伴下離開了人世。
加乃子逝后,外界對其評價又發生變化,這才有了本文開頭太郎的憤怒。
太郎覺得,“死亡本身雖然是藝術永恒的主題,但無論作者是生是死,這種現象性的事件都與作品無關”,外界因為加乃子的死而改變對她作品的評價,無異于讓從前的批評、嘲笑,讓加乃子為之承受的痛苦都成了笑話。
加乃子生前信仰觀音,一平曾想在她從小生活且深愛的多摩川(也是《河》里的河流)河畔修一座加乃子觀音堂,但最終沒能實現。
1962 年,已成知名藝術家的太郎繼承父親遺志,在多摩川畔豎起一座造型別致的文學紀念碑,取名“驕傲”(誇り),并在雕塑的底座上刻了幾行字:
攜亡者一平
把這份驕傲
獻給加乃子
太郎
熊韻
2024 年春分
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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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岡本太郎『一平·かの子 心に生きる凄い父母』(チクマ秀版社、1996 年 2 月 12 日、初版第 3 刷)
岡本一平『かの子の記』(チクマ秀版社、1996 年 11 月 7 日、新裝版第1刷)
瀬戸內寂聴『烈しい生と美しい死を』(新潮文庫、2012 年 12月 1 日)
外村彰「岡本かの子について 息子·岡本太郎への、ほとばしる愛」(2023 年 12 月)
略年譜『岡本かの子 家霊』(ハルキ文庫、2011 年 4 月 15 日、第一刷)
[1] 在明治時代,1 里約為 3.927 千米。
[2] 手鞠:日本兒童的傳統玩具,用彩色棉線與絲線纏繞的小球,一般是邊唱童謠邊拍著玩。
[3] 《萬葉集》:日本現存最古老的歌集,成書于奈良末期或平安初期,收錄歌謠數千首,按體裁可分為長歌、短歌、旋頭歌等,按內容可分為雜歌、相聞歌、挽歌等。
[4] 《實語教》:兒童教育書籍,相傳為空海所作,成書年代不詳,內容為漢字寫成的五言對句,皆出自儒家經典與佛教名言,在江戶時代被用作寺子屋(當時的初等教育機構)的教材。
[5] 跡見女校:后來的跡見學園,一所女子中學。如今,該校還設立了跡見學園女子大學。
[6] 跡見花蹊(1840—1926),女性教育家,跡見學園創立者。從小學習漢學、書法、繪畫,1858 年繼承父親在大阪的私塾,1866 年在京都開設私塾,1870年在東京開設上流子女、女官教育私塾。1875 年創立跡見學校(后改名為跡見學園),重視以和歌、繪畫、花道為中心的賢妻良母式教育,給日本女子中學教育帶來很大影響。此外也是日本畫家、書法家,代表作《四季花卉圖》。
[7] 振袖和服:長袖和服,一般用作未婚女子的盛裝禮服。
[8] 與謝野晶子、與謝野寬(鐵干),二人皆是當時有名的歌人、詩人,致力于詩歌的革新,創辦新詩社,發行《明星》雜志,推出眾多新人,為明治、大正時期的詩歌界留下許多浪漫、清新的作品。
[9] 帝國劇場:位于東京的丸之內,建于 1911 年,是日本最早的西式劇場。1966 年重修后再次開放。
[10] 也有知情人說,一平因為生活放蕩而陽痿,在性事上無法滿足欲求不滿的加乃子,致使加乃子移情堀切。(語出生田花世)
[11] 恒松安夫(1899—1963),昭和時代的政治家、歷史學者。當時他寄住在岡本家,同時幫忙做飯、打理家務等。也有說法稱,恒松也曾是加乃子的情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