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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緒論

“農業”一詞有狹義與廣義兩種內涵。狹義農業主要指種植業,這也是中國自古以來就有的傳統觀念,班固在《漢書·食貨志》中就曾用“辟土植谷曰農”來表述它的含義。廣義農業則包括種植業以及畜牧業、養殖業、林業、漁業等眾多生產部門,現在也有人稱其為“大農業”?!哆|金農業地理》所研究的范圍和內容,基本上是按照廣義農業,即“大農業”確定和設置的。因此盡可能全面地復原遼金時期各種農業生產部門的空間分布格局,探討這一歷史時期遼金兩朝疆界內大農業生產的地域差異,以及自然、社會等因素對農業生產的影響。為了行文方便,文中只要不加以說明,但凡提及“農業”,均指狹義農業,即耕作業。

農業生產由生物體、自然環境、人類生產勞動三方面共同構成,其中人類的生產勞動體現為對生物再生產的干預,這種干預的有效性一方面取決于人類對自然界的認識程度,另一方面也受到社會政治、經濟條件的制約。遼金兩朝都是由非農業民族(這里指狹義農業)吸收中原農業經濟成分,將疆域擴展至中原地區而建立的王朝。在這樣的社會政治、經濟乃至軍事背景之下,與兩宋王朝相比,遼金時期社會劇烈變動而引起的人口遷移等社會因素,對農業生產的影響要更為強烈,也更為復雜。《遼金農業地理》將著重揭示在這些社會因素影響下,農業生產地域結構的變革。

從公元10世紀前葉至13世紀中葉,前后承遞延續三百余年的遼金兩個王朝,地域范圍遼闊,北起黑龍江流域,南界則長期進抵秦嶺─淮河一線,囊括中國北方大部分地區。在這一區域內,不僅有東北平原、內蒙古高原、華北平原、黃土高原等各具風貌的自然地理單元,同時還有幾條具有重要意義的農業界線橫貫全區。遼金時期通過農業生產對自然條件的順應與突破,構成了這一時期北方人地關系系統的主要內容,因此回顧這一北方自然環境敏感地區,一切農業活動的區域特征及其歷史過程,無論著眼于農業本身還是獲得環境借鑒都具有意義。

至目前為止,學術界關于遼金史的研究成果中,以農業地理為主要內容的還基本屬于空白。但由于農業問題是一個涉及面很廣的研究領域,所以許多有關遼金政治、軍事、社會經濟的研究成果,都為本項研究提供了重要基礎。其中以下著作使我獲益尤深,即陳述《契丹政治史稿》《契丹社會經濟史稿》,鄒逸麟《遼代西遼河流域的農業開發》,金毓黻《東北通史》《渤海國志長編》,楊若薇《契丹王朝政治軍事制度研究》,李錫厚《耶律阿保機傳》,李涵《略論奚族在遼代的發展》,三上次男《金代女真研究》,外山軍治《金朝史研究》,劉浦江《金代戶口研究》,王曾瑜《金代軍制》,以及馮永謙等在東北地區多年考古工作的研究成果。上述研究成果中的一些觀點或啟發了本項研究的思路,或直接構成了本書進一步研究的基礎。

在農業地理研究基本范疇的前提下,針對遼金時期的特殊歷史背景與區域特征,本文在全面復原遼金兩朝農業地理面貌時,注意抓住這樣幾個基本環節:即草原農耕區形成前的環境特征;遼金王朝建立后,在新的政治、軍事形勢下,人口的流動特征;農業生產活動的地域特征;農作物種類與種植制度的地理格局。在對上述各項環節的研究過程中,我提出以下主要看法:

一、各非農業民族所具有的生產形式與環境狀況有很強的對應性和極大的吻合性,在環境條件(包括自然環境與人文環境)沒有發生根本改變時,生產形式保持相對穩定。

二、人是農業生產活動的參與者,也是農業生產技術的載體,因此人口的流動與分布形式直接影響或決定農耕區的形成與范圍。遼金兩朝的建立者契丹人和女真人均為非農業民族,國家建立前,在他們的經濟生活中雖然存在著簡單的農業活動,但是還不足以形成大規模的農業開墾區,大片農業開墾區出現在農業人口大量遷入之后。考慮到塞外的環境特征和農業民族移入的政治軍事背景,可以認為,農業民族的聚居地也就是農耕區的分布地帶。從這一角度出發,人口成分便成為分析遼金兩朝農業地理問題的重要切入點。在缺乏對農田分布形式、開墾規模等問題直接記載的情況下,利用人口成分與農業生產的相關關系進行分析,乃是最為可行的方法。

(一)遼金兩朝對塞外的農業開發,主要是由遼代奠定的基礎。因此遼代的農田規模與土地開墾程度,對于研究遼金兩朝農業地理具有同樣重要的意義。研究遼代農業首先需要確定農田開墾規模,利用人口記載進行分析是研究這一問題的重要途徑。關于遼代的人口問題有許多學者做過研究,其中趙文林、謝淑君的《中國人口史》、葛劍雄的《中國人口發展史》、王育民的《中國人口史》等著作均對遼代人口總額做過推算,并一致確認中原與渤海人的遷移是這里農業人口的基本來源。這些著作以及由吳松弟撰寫的《中國移民史》第四卷(全書由葛劍雄主編),都對遼代中原以及渤海移民進行了研究。這些研究展現了遼代塞外農業人口的基本規模與移民過程,成為進一步進行有關研究的基礎。在這些學者研究的基礎上,對于遼代人口與移民問題,我提出如下觀點:

1.遼代移民的階段性。移民的階段性直接影響到農田開發的階段性,但以往的研究多忽略了人口遷移的階段性。遼代無論中原人口,還是渤海人口,他們的遷移基本上都是通過兩個階段完成的。從唐五代至燕云十六州歸入遼土為第一階段,這一階段,中原人口的遷入地以西拉木倫河流域為主,渤海人在遷入遼東的同時,也有相當一部分被安置在西拉木倫河流域。燕云十六州并入遼土以后至“澶淵之盟”為第二階段,這一階段渤海人口已不再大規模遷移,中原人口的遷入地則以燕云十六州為主,直接進入塞外草原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板Y之盟”以后,中原農業人口和其他農業民族的大規模遷移基本停止。由于這兩個階段移民的主要遷入地明顯不同,農業開發的重點地區也隨之產生差異。屬于第一個階段的移民構成了西拉木倫河流域農業人口的基礎,燕云十六州并入遼土以后,基本上不再有大規模的農業人口遷往草原,這里的農業人口以自然增長為主,以農業人口為基礎的農業開發,也在基本固定的規模上,穩步進行。“澶淵之盟”以后,外來的農業移民基本停止,整個遼土的農業不再因為人口的大幅度增長而出現新的發展。

2.“澶淵之盟”后,遼圣宗將大量居住在西拉木倫河流域的農業人口遷移到中京地區,加強了中京地區的經濟實力,遼本土的經濟重心呈現出由上京向中京地區轉移的趨向。

3.遼代農業人口應包括《遼史·地理志》所記載的編戶人口和提轄司戶。楊若薇在《契丹王朝政治軍事制度研究》中首次肯定了提轄司戶的民族構成是漢人、渤海人,這些民族均為農業民族,因此在對農業人口進行統計時,必須考慮這部分人口。

(二)金王朝天會十一年前后,大量猛安、謀克戶被朝廷從塞外遷入中原地區。對于這一問題先后有許多學者提出過看法,其中日本學者外山軍治根據文獻記載,整理了猛安、謀克戶的冠稱,為這一問題的進一步研究提供了基礎。我在外山軍治研究的基礎上,利用文獻中的有關記載及猛安、謀克在各路出現的概率,進一步確定了猛安、謀克戶遷出人口總額近140萬口,其中90%人口的遷出地集中在上京、東京和咸平府等路;遷入地主要集中在中都、河北東、河北西、大名府、山東西等路,占全部遷入人口的74%。大量猛安、謀克戶的遷徙,對遷出地與遷入地農業生產都產生了很大影響。對于遷出地來說,大量人口的遷出,直接導致農業生產的衰落。遷入地雖然因人口的移入而增加了勞動力,但這些猛安、謀克戶的農業生產水平與中原農民還存有一定差距,這些差距使中原地區的農業生產,不但沒有因此而有所發展,反而出現衰退現象。

(三)遼金時期塞外農田的分布形式以插花式農田為主,陳述、鄒逸麟先生曾先后在《契丹社會經濟史稿》《遼代西遼河流域的農業開發》中指出這是遼代塞外農田的分布特征。我在他們的研究基礎上,利用人口與州縣城規模之間的相關關系,指出遼代州縣城周圍就是插花地的主要所在,大多數地區人口在州縣城及其附近的集中程度是在30%~60%之間,人口在州縣城附近地區的高度集中,使得當地的聚落分布形式,出現了與通常情況下聚落規模等級與數量之間所呈現的反比例關系有所不同的現象,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除自然條件之外,與移民的戰俘屬性有直接關系。

(四)農作物種植制度是農業地理研究的重要問題。以往學術界對于這一問題做過的研究不多,本書復原了各種主要農作物的分布范圍以及地域組合類型,確定了農作物兩年三熟與一年一熟制的界線。

遼金兩朝均為非農業民族建立的政權,因此兩朝農業地理所涉及問題的復雜程度,遠遠超過中原地區。我最初涉獵遼金文獻是在1988年,當時準備以《宋遼金農業地理》為題撰寫博士論文??催^基本文獻后,感到同時研究宋遼金三朝的農業地理問題不是博士研究生期間所能完成的工作,于是將博士論文改定為《宋代農業地理》。1991年博士畢業后,以遼金農業地理為主題,先后申請到國家哲學社會科學基金與國家自然科學基金的贊助,遂正式開始這一課題的研究。在研究期間曾多次赴內蒙古赤峰地區、通遼地區,遼寧阜新地區,黑龍江阿城一帶以及呼和浩特周圍地區進行考察,對遼金本土的自然環境以及農業開發基礎有了進一步認識。通過與各地文物考古部門的接觸,還了解到許多很有價值的資料。在進行遼金農業地理研究的過程中,除依據《遼史》《金史》等文獻外,通過宋朝文獻,亦了解到許多遼金文獻本身未予記載的重要史實。與此同時,我還查閱了全部國家級的文物考古期刊,以及北方各省絕大部分有關刊物,獲得大量歷史文獻中沒有的材料。

最后需要說明的是,由于現存遼金兩朝文獻非常有限,使得本研究不得不借鑒歷史學、地理學以外其他學科的研究手段與研究成果,同時也使得對于一些問題的看法,目前還僅能停留在推測階段,無法得出完全肯定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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