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睿安看著他，“覺得委屈了？”

聞紹林垂眉，“不敢。”

姜睿安道：“三年前，本宮選你為帝師，便是看中你的才華和手段，一個姜睿邦對你而言并不算難題，可有些事情，本宮不懂你為何會妥協會放任他，若說是身份問題，你手上有免死金牌，皇上不能拿你如何。”

聞紹林沉默了一會，眼神逐漸堅定，問：“殿下覺得何為帝王？”

姜睿安頓時會意了聞紹林的意圖，道：“人無完人，他是皇上，這是不變的事實，你的任務是教導他如何成為合格的帝王，本宮的任務是穩固江山，他日即使他走錯了路，也有回轉的余地。”

聞紹林卻是笑了出來。

姜睿安皺眉，“你笑什么？”

聞紹林道：“臣笑殿下天真。”

姜睿安的視線仍釘在聞紹林身上，她在等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聞紹林道：“殿下為皇上鋪了一條康莊大道，事事為他考慮，全力輔佐他坐穩這個皇位，可殿下想過一個問題嗎？皇上是否愿意走這條路？他是否會覺得殿下事事干預他？明明他才是皇上，手下的臣子卻都以殿下的命令為尊，他作何感想？是感激你的付出，還是怨恨你的控制？”

聞紹林的口才是出了名的。

當年楚國使者來訪，咄咄逼人，嘲笑我國國力衰弱，將領青黃不接，受楚國庇佑才茍延殘喘至今。

文武大臣皆因畏懼于楚國的強大選擇默不作聲，父皇也忍讓使者的囂張。

而聞紹林于鬧市上擺了一副殘局棋盤，引來了熱衷棋藝的使者，研究了半天也想不到破局之法，便向聞紹林不恥下問。

聞紹林借著講解之故，把使臣從頭到腳暗罵了一頓，我國文臣都快憋出內傷了，使者還云里霧里以為是在講殘局。

自那以后，聞紹林的毒舌遠近聞名，父皇開始帶著他接待外國賓客，進退有度，不輕易招惹別人，在口頭之上也沒吃過虧。

有些父皇不方便說的話，聞紹林敢于用他的嘴說出來，揚我國威。

姜睿安也是從那時候才開始注意到聞紹林。

聞紹林和她說話向來客客氣氣。

后來因為得知他與手帕交的趙家千金訂有娃娃親，她對他也是極為客氣。

上一次翻臉是在三年前，因為趙雪。

這一次言語犀利，是因為她。

聞紹林的這幾個問題，她不是沒有想過，皇上不是傀儡，年幼時還會聽話，等羽翼豐滿便是要飛的。

可想過又如何，該怎么做她還得怎么做，因為她這個皇弟還無法獨自面對那些豺狼虎豹。

聞紹林道：“殿下是否想過，若有一日，皇上將殿下親手磨利的刀刺向殿下，當如何？”

姜睿安扶額，“本宮已在想兩全之法。”

聞紹林道：“權力會使人癲狂，能留給殿下的時間可不多。”

“夠了。”

姜睿安覺得自己的腦袋越來越沉，越來越痛，她不想再聽。

聞紹林見姜睿安面色越發難看，不禁擔憂，“臣去叫溫大夫。”

姜睿安拉住聞紹林的手，“不必。”

聞紹林低頭看著姜睿安抓著他手腕的手，感受著她的溫度，他的聲音輕柔了幾分，說：“殿下，臣愿為殿下分憂，殿下是否親近臣一些。”

他想要陪伴在姜睿安身旁。

姜睿安道：“聞太傅教導好皇上，便是為本宮分憂。”

她拒絕了。

姜睿安松開了聞紹林的手腕，接著說：“聞太傅也知皇上和本宮起了間隙，這等關鍵時候，本宮更需要聞太傅陪伴在皇上左右，以免皇上走上更加極端的歧途，為本宮爭取時間。”

說到底還是勸聞紹林離開公主府。

聞紹林沉默良久。

他問：“殿下會選誰？”

姜睿安聽出了聞紹林的妥協之意，語氣也放軟了些，說：“本宮并未打算招婿，不過是個幌子罷了。”

聞紹林心中了然。

他道：“臣會取消休沐，白日會繼續入宮。”

聞紹林妥協了。

姜睿安這口氣還沒有松完，便又聽到聞紹林說：“晚上，臣還是會回公主府。”

一堆臭小子住在公主府里頭，他不樂意。

姜睿安沒轍，只能隨他的意，好歹是把他又哄回宮中了。

聞紹林離開了療養室。

姜睿安有些乏力的坐到椅子上，抽出手帕開始擦拭著她的唇妝。

溫雅走了進來，打趣道：“原來，殿下也知妝花了。”

姜睿安看了她一眼，無奈的笑了笑，“行了，你也不要取笑我了。”

溫雅走到姜睿安身旁，有些疼惜的看著她，說：“好，我不亂說話了，殿下伸手過來。”

方才溫雅就發現姜睿安的面色不對勁，這一把脈，發現更加不得了的事情。

溫雅驚呼：“呀，是喜脈！”

姜睿安極不優雅的白了溫雅一眼，“要懷，三年前就懷了。”

自傅寧走后，姜睿安就沒有碰過別人。

溫雅笑笑，表情逐漸嚴肅，道一聲“等我一會”，便出門配藥了。

姜睿安也察覺出端倪，靜候溫雅回來。

一炷香的時間后，溫雅端了一碗熱騰騰黑乎乎的藥湯進來。

姜睿安聞著味都不禁皺鼻子，“不喝行不行，這藥怎么看都不是‘苦’能形容的。”

溫雅把藥碗遞過來，根本不容拒絕，“不然，我就去梅園拎個小帥哥進來喂你喝？就找那小葉子得了。”

“我喝，小葉現在看到我就能哭出來。”

姜睿安端過藥碗，屏住氣息，一口氣給吞下去，那味道——

“嘔——”

姜睿安吐了，膽汁都快吐完了。

可奇怪的是，除了胃里有點不舒服外，她整個人好像都清醒了許多，腦袋也不昏昏沉沉了。

姜睿安立即看向溫雅。

溫雅嘆氣，“猜出來了吧，恭喜你，中毒了。”

有人向她投毒。

溫雅說：“這毒性很弱，一次兩次中招都無傷大雅，但是，日積月累就成了隱患，也就是有我這個神醫在你身邊能及時發現，不然，等被人發現時，早已石藥無醫了，至于殿下是怎么中的毒，想來已經有頭緒了吧。”

朝會上的茶水。

姜睿安的飲食都有嚴控把關，通常都是在公主府用膳，極少數是外出參宴才吃上幾口，謹防歹人投毒。

宴席上投毒的可能性不大，那么，便只剩朝會上的茶水點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