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把西窗染成血珀色時，凌辰正用手指捏著半片青瓦，指尖元炁流轉如游絲。

“咔。”

青瓦在掌心碎成齏粉，混著積年的灰塵簌簌落進缺了口的陶碗里。

他對著碗底那枚暗淡無光的“納炁”銘牌嗤笑一聲，指節因為用力泛白——

這破牌子是天元府發的，證明他是整個青州城最沒出息的元炁修士，三年了，卡在納炁境三層，連煉骨境的門檻都摸不著。

識海里的兩種人格在互相爭執：

【殺胚凌辰：捏碎它！這種廢物牌子留著過年？】

【茍王凌辰：別啊哥，捏碎了天元府還會罰錢，咱現在兜比臉干凈……】

他默默翻了個白眼，把碎瓦渣往窗外一揚。

“凌小廢物，還在玩泥巴呢？”

破木門被一腳踹開，帶起的風卷著爛葉撲了凌辰滿臉。

來人身形矮胖，腰間掛著枚銀光閃閃的“煉骨”銘牌，正是城西馮家的三少爺馮奎，此刻正用鼻孔對著凌辰，身后跟著兩個歪戴帽子的跟班。

【殺胚凌辰：抄家伙！磚在桌底下，照他門牙掄！】

【茍王凌辰：等會兒等會兒，他帶了倆跟班，三打一不劃算，要不先詐降？】

凌辰慢條斯理地拍掉臉上的灰，陶碗往桌角一磕：

“馮三少今天沒去青樓喂蚊子，倒是有空來我這爛柯樓聞霉味？”

“你他媽找死！”

馮奎最恨別人提他在怡紅院被蚊子叮成麻子臉的事，蒲扇大的巴掌帶著淡青色的元炁就扇了過來，

“昨天讓你給老子擦靴子你敢躲，今天非得把你這雙賤手剁下來喂狗！”

風聲未至，凌辰已經像片葉子滑到了桌案另一側。

他指尖沾了點剛沏的粗茶，屈指一彈，茶珠破空的銳響竟壓過了馮奎的怒吼。

【茍王凌辰：漂亮！這招“以茶代彈”夠陰，先廢他手腕！】

【殺胚凌辰：廢什么廢？直接彈他眼珠子！】

“啪！”

茶珠精準砸在馮奎手腕脈門上，那股淡青色元炁頓時潰散。馮奎悶哼一聲，只覺手腕發麻，像是被毒蛇咬了口，他又驚又怒：

“你...你的元炁怎么...”

“怎么還沒斷干凈？”

凌辰端起陶碗抿了口，茶梗卡在牙縫里，他用舌尖頂出來，慢悠悠道，

“托你的福，我每天挨頓揍，元炁倒是比以前凝實了些。”

【殺胚凌辰：撒謊！明明是古玉淬的炁，等會兒就讓他嘗嘗什么叫生不如死！】

【茍王凌辰：哥咱低調點！萬一他喊人呢？馮家可是影閣的外圍狗腿子……】

“少他媽裝神弄鬼！”

馮奎身后的跟班張三抽出腰間鐵尺，

“三少，這小子定是藏了什么聚炁的寶貝，咱們搜出來獻給府主，說不定能升成融血境修士！”

另一跟班李四也跟著起哄：

“對！這爛柯樓早就該拆了，天元府新頒布的《修士等級法案》說了，納炁境修士不得占用甲等街區地皮，他這破樓剛好在甲等區邊緣，拆了正好給三少蓋新宅！”

凌辰聽完樂了，他靠在褪色的雕花木柱上，指節敲著柱上斑駁的漆皮：

“《修士等級法案》第三章第七條補充細則，納炁境修士若能在三個月內通過‘掠天試煉’，可保留原有居所。怎么，馮家連天元府的法案都懶得看了？”

【茍王凌辰：干得漂亮！用規則壓他！跟這種蠢貨講法比打架省力！】

【殺胚凌辰：省力個屁！等會兒他惱羞成怒動手，正好借機搶他那煉骨銘牌——】

馮奎臉色一僵。

他哪知道什么補充細則，不過是想找個由頭搶地盤。但被個納炁境修士當眾打臉，面子上掛不住，他獰笑道：

“就算有細則又怎樣？你覺得就憑你，能通過掠天試煉？那可是要去黑風淵獵殺骨牙狼的，去年去了三十個煉骨境，活著回來的不到五個！”

“那正好，”

凌辰突然站直身子，夕陽透過窗欞在他臉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棱角，

“我要是活著回來，你這‘煉骨’銘牌，就得掛在我這爛柯樓的門楣上當裝飾品。”

【殺胚凌辰：賭！就賭他不敢接！】

【茍王凌辰：瘋了？黑風淵有影閣暗哨啊！咱現在這小身板去了就是送菜！】

“你找死！”

馮奎徹底被激怒，雙手結印，淡青色元炁在掌心凝成利爪形狀，

“今天就讓你知道，煉骨境和納炁境的差距，是天塹！”

他猛地撲過來，利爪撕裂空氣發出嗚嗚聲，這是馮家祖傳的“裂風爪”，在煉骨境修士里也算不俗的武技。

凌辰瞳孔微縮，體內那股黑色能量悄然運轉。

【殺胚凌辰：就是現在！左閃，卸他胳膊！】

【茍王凌辰：別硬接！他這招有后招，爪心藏了淬毒的倒刺——】

他不退反進，左臂看似隨意地一抬，恰好撞在馮奎手腕內側的麻筋上。

這一下角度刁鉆至極，馮奎只覺手臂突然失力，裂風爪的元炁瞬間紊亂。

“砰！”

凌辰右拳攥著半塊磚碴，結結實實地砸在馮奎的肥臉上。

磚碴應聲而碎，馮奎慘叫著倒飛出去，門牙混著血沫噴在地上。

【殺胚凌辰：爽！早該這么打了！】

【茍王凌辰：完了完了，這下把馮家徹底得罪了，趕緊收拾東西跑路吧？】

張三李四嚇得腿肚子轉筋。

他們跟馮奎欺負凌辰兩年了，哪見過這場景？

往日里凌辰頂多是躲，今天居然敢還手，而且一拳就放倒了煉骨境的馮奎！

“你...你竟敢敢打傷三少？”

張三色厲內荏地舉著鐵尺，

“知不知道馮家是影閣在青州城的外圍供奉？影閣的大人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你！”

“影閣？”

凌辰彎腰撿起馮奎掉在地上的煉骨銘牌，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血，

“上個月影閣在城南收'炁稅'，被野風盟的人砍了三個據點，怎么，你們馮家沒收到消息？”

【茍王凌辰：提野風盟干嘛？把影閣和野風盟都卷進來，咱夾中間更危險！】

【殺胚凌辰：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讓他們狗咬狗！】

他把玩著銘牌，突然抬手擲出。

銀牌破空如箭，“噗“地釘在張三腳邊的木板上，牌尖沒入三寸，震得整個地板都在顫。

“滾。”

凌辰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讓人心頭發寒的冷意，

“告訴馮家族長，三天后我去掠天試煉，要是他想動手腳，盡管來。”

張三李四哪還敢多話，架起哼哼唧唧的馮奎連滾帶爬地跑了，出門時還撞翻了院角的尿桶，騷臭味瞬間彌漫開來。

凌辰沒理會那股騷臭，轉身回屋從床底拖出個銹跡斑斑的鐵箱子。

打開箱子，里面只有一件洗得發白的舊衣，還有半塊刻著“凌“字的令牌。

【殺胚凌辰：三年了...該讓那些人知道，凌家的債，得用骨頭來償！】

【茍王凌辰：報仇不急，先想想黑風淵有什么干糧...聽說骨牙狼的肉烤著吃有點柴，得帶點辣醬...】

他撫摸著令牌上的紋路，眼眶有些發燙。

三年前，他還是青州城最耀眼的天才，十歲納炁，十二歲煉骨，十五歲就觸摸到融血境的門檻，被譽為百年不遇的奇才。

可就在他即將參加天元府核心弟子選拔的前夜，被人灌了摻了“化炁散”的毒酒，一夜之間修為盡廢，父親留下的凌家也被仇敵瓜分，只剩下這棟位于城邊的爛柯樓。

“爹，娘，”

凌辰把額頭抵在冰冷的令牌上，

“我知道是誰害了我們，等我從黑風淵回來，就去會會那位現在風光無限的青州第一融血境。”

【殺胚凌辰：到時候扒了他的皮，抽他的炁脈！】

【茍王凌辰：...哥，咱先保證能從黑風淵回來行不？】

這時，門外傳來輕巧的腳步聲，一個穿著鵝黃衣裙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門口，手里提著個食盒，正是隔壁藥鋪的蘇清綰。

“凌辰哥哥，我聽見動靜了，沒出事吧？”

蘇清綰大眼睛里滿是擔憂，她爹是青州城有名的煉藥師，三年來多虧了她偷偷送來的丹藥，凌辰才能勉強維持住元炁不散。

【茍王凌辰：！！！是清綰妹妹！快把鐵箱子藏好！別讓她看見令牌擔心！】

【殺胚凌辰：...藏什么？讓她知道咱要干票大的，說不定能借點好藥。】

凌辰趕緊把鐵箱子藏好，臉上露出溫和的笑：

“沒事，剛才打跑了幾只耗子。”

蘇清綰哪會信，她瞥見地上的血跡和斷裂的磚碴，小嘴抿了抿，從食盒里拿出個白瓷瓶：

“這是我新煉的'聚炁丹'，比上次的純度高些，你...你真的要去掠天試煉嗎？”

“嗯。”

凌辰接過瓷瓶，入手溫熱。

【殺胚凌辰：全都收著！正好黑風淵用得上！】

【茍王凌辰：不行不行，清綰妹妹攢這些藥不容易，咱不能要...要不拿兩顆？就兩顆？】

“可是黑風淵很危險的！”

蘇清綰急得跺腳，

“我聽爹說，影閣最近在黑風淵邊緣布了暗哨，好像在找什么東西，你要是遇上他們...”

“放心，”

凌辰刮了下她的鼻尖，這親昵的動作讓少女臉頰緋紅，

“我這人命賤，閻王爺不收。”

【殺胚凌辰：這話說得夠硬！】

【茍王凌辰：硬有什么用？真遇上影閣殺手，命賤也得被剁成八段...】

他打開瓷瓶倒出三粒圓滾滾的丹藥，藥香瞬間驅散了屋里的霉味。剛要吞下，卻突然皺眉：

“這丹藥里...加了'凝神草'？”

蘇清綰眼神有些閃躲：

“我...我聽說黑風淵的骨牙狼有迷魂瘴，加了凝神草能防著點...”

【茍王凌辰：嗚嗚嗚清綰妹妹太貼心了...要不咱不去了？】

【殺胚凌辰：沒出息的東西！拿人家的手短，更得活著回來！】

凌辰心里一暖。

凝神草價格不菲，這三粒丹藥怕是花光了她這個月的月錢。他把丹藥放回瓶里塞回她手中：

“我自己有準備，這個你留著。”

“你！”

蘇清綰氣鼓鼓地把藥瓶塞進他懷里，

“你要是敢不用，我...我就告訴馮家人你藏了聚炁丹！”

看著少女氣呼呼跑遠的背影，凌辰無奈地笑了笑。

他握緊瓷瓶，突然覺得掌心的黑色古玉又開始發燙，一股比上次更磅礴的能量涌遍全身，仿佛有什么東西要破體而出。

【殺胚凌辰：來了！這股勁夠猛！沖！】

【茍王凌辰：慢點慢點！別沖太猛把經脈撐爆了！上次斷肋骨的疼忘了？】

他趕緊盤膝坐下運轉元炁，卻驚駭地發現，那股黑色能量竟在主動吞噬他體內的元炁，而且速度越來越快！

“不好！”

凌辰暗道不妙。

【茍王凌辰：我就說吧！這古玉肯定是個定時炸彈！】

【殺胚凌辰：閉嘴運轉炁脈！這是淬體！疼就對了！】

就在他以為自己要被吸干時，黑色能量突然停止了吞噬，轉而化作無數細小的絲線，開始修復他受損的經脈。

那種酥麻又帶著刺痛的感覺，比三年前中毒時還要難受百倍。

不知過了多久，凌辰猛地睜開眼，兩道精光從眼底一閃而逝。

【殺胚凌辰：成了！這炁脈強度，揍煉骨境跟玩似的！】

【茍王凌辰：...先試試能不能一拳打碎桌子？別高興太早閃了腰...】

他走到窗邊，望著遠處黑風淵的方向，那里群山如墨，隱隱有獸吼傳來。

“掠天試煉，影閣暗哨，骨牙狼...”

凌辰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正好，我凌辰沉寂了三年，也該讓青州城的人記起，爛柯樓里，住的不是廢物。”

【殺胚凌辰：是索命的煞星！】

【茍王凌辰：...是暫時茍著、等機會再當煞星的...準煞星。】

夜風吹過，卷起他散落的發絲，露出那雙寫滿鋒芒的眼睛。

桌上的粗茶還冒著熱氣，茶碗邊緣的裂痕在月光照耀下，像極了某種兇物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