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省歌舞劇院。豪華氣派的排演廳內(nèi),一支龐大的交響樂隊正在緊鑼密鼓地排演,樂隊指揮站在舞臺上揮舞著指揮棒,美妙的音樂從琴師的手指間緩緩流淌,時而如行云流水,時而如驚濤駭浪。
湘婷帶領(lǐng)沐陽站在排演大廳窗外看得如醉如癡。一會兒后,二人繞過排演大廳外,來到宿舍區(qū)一棟二樓,按了門鈴,門開了。一位戴著眼鏡,中等身材,五十開外,很有藝術(shù)風度的長者伸出頭來張望。
湘婷高興地喊道:“姜教授好。”
姜教授一臉驚喜:“噢!婷婷來了,快請進!”一種磁性的職業(yè)聲音,讓沐陽頓生敬畏,又指著沐陽問道:“他是誰?”
湘婷介紹道:“他叫沐陽,我們在考場上認識的。”
姜教授:“哦,快一起請進!”
沐陽跟著湘婷走進教授的客廳,坐在沙發(fā)上。沐陽好奇地打量著室內(nèi)富有藝術(shù)氣息的陳設,一架深栗色鋼琴格外引人注目。
教授端來兩杯水遞給他們,問湘婷:“你考得怎樣?”
湘婷高興地告訴他:“向您報喜,榜上有名,還排第一呢?”
教授露出慈祥的笑容:“是嗎?恭喜你!”又接著說:“意料之中,這叫梅花香自苦寒來,天道酬勤嘛。”磁性的聲音,深沉舒緩。
湘婷:“感謝您多年的栽培。”
教授謙遜地說:“主要是你自己很努力,也有天賦!”
思考了片刻,湘婷又說:“老師,我向您推薦一位新學生。”
教授把目光投入沐陽:“是他嗎?”
沐陽立刻站起身來:“是我,教授。”向他鞠了一躬。
教授笑瞇瞇地望著他:“不客氣。先聽聽你的聲音好嗎?”走到鋼琴邊坐下,打開琴蓋,隨即彈了一組和弦,發(fā)出美妙的和聲,扭頭問沐陽:“唱什么歌?什么調(diào)?”
沐陽愣了一下,又怕出考試時的洋相,只好朝湘婷翻白眼。
湘婷明白了他的意思,替他回答教授的問話:“姜老師,不用伴奏,讓他清唱。他唱的是一首古老的情歌《渡船歌》。”
教授:“好吧。”
沐陽挺了挺胸,深吸了一口氣,咽了一下口水,便扯開嗓子起唱:“江水滔滔歌不斷……青山悠悠情綿綿……岸上的妹妹你聽我言……哥哥請你坐上船……唱唱歌兒給你聽,請把我情郎記心田……喲嗬……喲嗬……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喲嗬!”
教授:“停下!好了。”
糟糕,又是同樣的遭遇,正唱得起興,就被叫停,肯定又“槍斃”了。他氣喘吁吁等著教授發(fā)話。
不料,教授微微點頭稱贊他:“不錯,你的嗓子很好。”又問他:“這首古老的《渡船歌》,你是從哪兒學來的?”
沐陽高興地告訴教授:“這是我們家鄉(xiāng)一位渡船老人教我唱的。”
教授驚訝地問道:“哦,渡船老人會唱這樣的歌?”
沐陽:“是啊,我還聽老人說過,這首歌是出自500年前的《女歌》,是老人的祖宗傳下來的。”
教授又點了點頭:“對,《女歌》在《中國古代音樂史》有記載,只可惜至今流落在民間沒有下落,這可是世界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國家一級寶物啊。如果真是在你們家鄉(xiāng)的渡船老人手中,是件大好事。”那興奮喜悅的心情溢于言表。
沐陽又告訴教授:“可是,我又聽渡船老人說,這本《女歌》在他手中已經(jīng)失傳。他現(xiàn)在只記得唱其中的幾首歌,成了他一生的鐘愛。”說完,不停地擦額頭上的汗珠。
教授惋惜地搖了搖頭:“原來如此。”
見教授對沐陽的最初印象不錯,湘婷又介紹道:“他是西部大山來的。”
教授沉默不語,在客廳里踱著腳步,時而推了推眼鏡,表情嚴肅而若有所思。教授的熱情突然黯淡下來,讓湘婷立即懂得了其中含義,并不覺得意外。她知道教授收學生一向非常嚴謹,要求非常高。她也懂得要培養(yǎng)有潛力的學生,既要天賦加培養(yǎng),又要素質(zhì)加環(huán)境的熏陶,這是教授多年來名師出高徒的法則。她懂得教授的意思,大山里來的沐陽雖然有好嗓子,但沒有早期的藝術(shù)教育和環(huán)境的熏陶。她也看到了沐陽出洋相引起過哄堂大笑的尷尬場面,不好意思再往下說。
沐陽望了望她,讀懂了她目光里的無奈,明白了教授的意思。他向她使眼色要起身告辭。她使勁地搖了搖頭,示意他別急。依照她平常的個性,從不勉強別人做別人不愿做的事,更何況眼前是自己尊敬的教授。可是,對眼前這位萍水相逢的沐陽,又有一種想幫他一把的惻隱之心。于是,她拉下了自己平時薄得要命的臉皮,一直賴在沙發(fā)上,想盡量為沐陽說好話,可又不知怎么說。
沐陽見教授還在踱步,也只好硬著頭皮低下頭等著表態(tài)。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沐陽終于等得不耐煩了,再次碰了碰湘婷的手,要起身告辭。
湘婷不甘心,瞪了他一眼,終于鼓起勇氣,打破沉默,趁機向教授介紹沐陽的優(yōu)點:“我覺得他嗓子好,有天賦,也一定會努力。”
教授慢吞吞地發(fā)聲:“這,我知道。”
湘婷見教授肯定了沐陽的優(yōu)點,使出了平時的幽默調(diào)皮表情,故意順著他的意思說:“您肯收下他了?”格格一笑。
教授卻沒有被她的調(diào)皮打動,還是沒說話。
湘婷繼續(xù)推介沐陽:“他雖然沒有城里人的藝術(shù)環(huán)境熏陶,只要他肯努力,一定能出成果。”
教授又慢慢地發(fā)出兩個字:“這個……”
沐陽終于忍不住了,馬上起身:“不打擾了,教授,我要趕最后一趟汽車回家。”朝門口走出。
湘婷失望地望著他起身離開,也跟著站起來。
不料,教授驚奇地問:“你老遠跑來,就輕易地放棄?”
沐陽低下頭無言以對:“我……”轉(zhuǎn)身望了湘婷一眼,繼續(xù)朝門口走去。
湘婷望了望教授。
不料,教授突然180度轉(zhuǎn)彎,高聲大喊道:“回來,我收下你!”
湘婷激動得淚花閃爍,大喊道:“沐陽!”怕他沒聽見教授的話。
沐陽突然一個急轉(zhuǎn)身,撲通跪在了教授面前:“教授,只要您肯收我為學生,我一定好好學習!”
教授感動地點了點頭:“我看重的就是你這點,有志氣,相信不會看錯。”
湘婷的眼眶閃動著淚花,說不出話來。
2
湘婷和沐陽從姜教授家出來,肩并肩走在大街上。
他們忘情地走著,說著,笑著,心中各有說不出的喜悅,還有戀戀不舍。湘婷忘記了回家,沐陽忘記了去汽車站。最后還是沐陽提醒湘婷:“你,怎么還不回家?”
湘婷:“哦,我忘了。”其實,她還想多和他走一會兒,可是想到他還要坐車回家,也提醒他:“你也要回家呀,還有那么遠的路程。”
沐陽不介意地說:“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也不遲,汽車要到傍晚才開走。”他還想和她多聊會兒,只是怕耽誤她,所以才提醒她的。
湘婷:“你既然不很急,咱們慢慢走吧,我送你去汽車站!”
見她要送自己去車站,他巴不得和她多走走,多說說話,不客氣地說:“太好了,還可以節(jié)省公交車錢。”
湘婷越來越覺得他純樸可愛,笑著說:“是啊,我送了你,又為你節(jié)省車錢,又幫了你大忙,我是不是你的貴人?”
沐陽:“你怎么和我娘說的一樣?我娘在家鄉(xiāng)的巡司寺院里,為我求過簽,撲過卦,解過夢,說我出門一定遇貴人,果然遇上了你這個貴人。”
湘婷咯咯地笑了,笑得越來越甜美,又說:“你們山里人真純樸。”
沐陽不覺得自己淳樸,只覺得心里熱乎乎的。
他們走著走著,突然沉默不說話了。湘婷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孩,第一次在這位相逢好似曾相識的陌生人面前,說話也投機,做事也投緣,心里的話都愿意跟他說,也覺得他可信。她突然想起了一個覺得與他相遇有關(guān)的夢,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問他:“我曾做過一個夢,夢見自己爬上一座很高的山峰上唱歌,練嗓子,突然看到山下的河邊有條船,船上有個男孩也與我對歌,夢醒后沒在意什么。可是,自從你我相遇相識之后,就把夢與你聯(lián)系在了一起,我覺得是不是夢早就給了我預感?”
沐陽聽她這么一說,心里更是喜出望外:“是嗎?我也曾經(jīng)做過一個夢,夢見自己在家鄉(xiāng)的渡船上,和渡船老人唱《女歌》,突然看到一個女孩在山上與我對歌,我覺得好奇怪。難道夢中的女孩就是你嗎?”
湘婷望著他會心地笑了:“難道我夢中的男孩也是你嗎?”
沐陽一時心慌意亂,低下了頭說:“不會吧?你我從前誰也不認識誰呀?”
湘婷也忐忑不安起來,把目光轉(zhuǎn)移到前方,看已到達汽車站大門口:“到站了,我們光顧說話,差點走過了頭。”停下了腳步。
沐陽:“好的,我進站了,你也回家吧!”
湘婷執(zhí)意要送他上汽車,二人又在車上說了一會兒。
汽車終于徐徐啟動,她揮手與他依依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