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武裝護衛
- 洋橋破浪
- 許福元
- 6793字
- 2025-08-13 11:06:33
熊希齡頭上的頭銜越來越多,孫丹林聯合中外善士組織北京老弱臨時救濟會,熊被舉任名譽理事長;十幾天后,又被黎元洪任命籌辦京城貧民生計事宜。但他認為當前重中之重,還是蘇莊閘橋及引河工程,方案已定,正在加緊測量,力爭早日完成設計。前幾日和順義縣唐知事坐牛車在去小臨河村一路長談,基本摸清了唐知事的思慮所在,只要向其解釋清楚,分析利弊,放眼全局,立足長遠,唐知事會全力支持并頂住各種壓力,協助順直水利委員會將此大工程干成。熊希齡須整理一份完整材料,上交民國總統及有關部門,下傳達到縣知事一級。
他正于案頭忙時,老家院石成來報,有一人背柴求見。熊希齡頭都未抬,“你買下就是。”正說間,熊五急急引來一人,“會長,有一壯漢定要面見你,攔也攔不住。”
熊希齡這才抬頭,只見一個壯漢,赤膞上身,背后背幾根木棍,撲通在案前跪下,以頭觸地,咚咚有聲,口中言道,“罪人崔三,向您請罪。如不恕罪,長跪不起。”
熊希齡忙離座將其扶起,知道此類人粗魯卻有血性,笑說,“看來,你是看過京劇‘將相和’,負荊請罪而來。我不是藺相如,你也不是廉頗。我不是范雎,你也不是須賈。起來,起來。壯士請坐。”
熊希齡讓石成與熊五為崔三從背上解下荊柴,穿好衣服,讓座倒茶,然后說道,“你幡然悔悟,懸崖勒馬,固然很好。但綁架公民,勒索錢財,觸犯國法。橋是橋,路是路。按民國法律,該將你收監則收監,該判刑則判刑。不過,我已咨詢過大律師章士釗,根據你和黑馬張哲的犯罪行為,尚未造成嚴重后果,且為自首。我將走法律程序,將你和張哲保釋。其他三人,脅從不問。但其中有一個叫李柱的,兩次偷盜測量標識,應予罰款。”頓了頓,熊希齡以征詢的口吻說,“我有一想法,給你們一個戴罪立功機會,成立一個巡視組,你為組長,張哲為副組長,組員則是你手下三個人,掌順直旗幟一面,專門巡視順直各河道各測站測量標識被盜毀否,同時監測水情。工資每月按測夫大洋八元。你和張哲,每月補助馬料費七元,那三個人每月補助出差費二元。如果趕上某個測站飯點,可掛賬順直,由順直按月代付。你看如何?”
崔三聽了熊希齡前半截話,已離座俯身叩頭,及至全聽完后,又叩了幾個響頭,口中連說,“會長總理大人,您把我老母和孩子送進協和醫院,老母眼睛復明,孩子病好,您已經是我重生父母,再造爹娘。又給我飯碗,巡視河道。這幾重恩德,我崔三將銜環結草以報。”
“我并非望恩施報。只希望你等棄惡從善而已。”熊希齡忙讓石成、熊五將崔三拉起,“都民國了,不許再磕頭,只行作揖禮。”
崔三起身,熊希齡親自給其斟茶,問道,“你們是否也有個小江湖?”崔三以實相告,“是的。臨河村就有兩個小江湖派系,三條魚與五架鷹,我和張哲都屬于五架鷹,與牛欄山下坡屯商家,史家口史家,聯手有盟約,有事互相照應,屬山派。三條魚與李遂李家、蘇莊蘇家,沮溝羅家,屬水派。”
熊希齡聽罷說,“中國社會,自古以來,從上到下,都有幫派體系。下層民眾,為了生存,也要抱團互助。但你切記,不可傷及百姓,不可為害社會。”崔三連聲說“是,是。”
熊希齡將白馬崔三、黑馬張哲的事情搞定后,便與蔣連城商議,“我想和你商量,將你從京師警察廳借出一段時間,如何?”
“為何?是不是看我拿下黑馬張哲,昜如反掌?”蔣連城有點小得意。
“黑馬張哲對你來說只是小菜一碟嗎?不過你抓住張哲的軟肋葛氏,又促成他倆好事,確實是棋高一著。”熊希齡贊道。
“您是不輕易夸人的,不過您夸我這回算夸對了。張哲是孤男,葛氏是寡女。我找葛氏談時,她說,與張哲不圖一夕,只求百年。”說到這兒,蔣連城有些感慨,“要不是民六大水,葛氏也不會到這一步。他男人就是在發大水時出去撈梢瓜,被淹死的。我們當警察,要會抓人,更要會救人。少拆一個家庭,多圓一個家庭。”
熊希齡聽了,也不由動容,“這次在蘇莊建閘開河,其目的之一就是再有民六大水,沿河兩岸百萬民眾則安然無恙。無論是治本,還是治標,都必須對各河的地形、流量、雨量進行測量與收集。而在測量過程中并非一帆風順,而是事故頻發。南北尚未統一,時局動蕩不安,各鄉盜匪充斥。各測隊異地測量,測夫被綁,標識被毀,時常發生。順直各地,測量任重。若不組織武裝保護,以資防衛,先期工程受阻,何談后期治河?況且在施工之中,還會生出許多事端。我想借你威名,組織一支護河隊伍,由你領銜,其意義絕不遜于你在京城捉奸捕盜,不知你意下如何?”
蔣連城回答很痛快,“只要京師警察廳放我,我就聽您驅使。我還是您當熱河都統時,薦我到京師警察廳,一晃近十年了。”
“那好那好,就這樣定了。”熊希齡這時才挑明,“我已和現任廳長打了招呼,廳長不愿放你,我說只是借用。廳長說你是臺柱子,借也不愿。我只好給原廳長吳炳湘打電話,吳炳湘現在是中興公司駐礦經理,他給你們廳長打電話,礙于情面,才勉強同意。”
蔣連城了解熊的辦事風格,開始總是隱而不露,不到火候不揭鍋。見事已至此,等于自己已經上套或者說上任了,于是問,“您肯定有一套設想了,那就揭鍋吧。”
熊希齡就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我已請求政府部門,每個測量隊派衛隊護兵保護。大隊護兵四名,小隊二名。段合肥已同意從軍隊中撥人出槍。”
蔣連城提醒,“我就在皖系軍隊干過,給您的兵,不是兵痞,就是兵油子;給您的槍,也是老套筒,子彈也是受潮的。”
“還讓你說對了。老段直接跟我說,派幾個兵就是站腳助威,嚇唬嚇唬那些路劫的剪徑賊。”熊希齡說,“我要的可不是這個,要遇事真能頂事的人。”
蔣連城聽了哼一聲,“恐怕頂不了事倒壞事。那幾個丘八單獨行動,那不等于放羊了嗎。他們什么事都干得出來,就是不干好事。有的兵是屎都拉,就是不拉人屎。”
“你所慮極是。得給他們立規矩,我擬了八條衛隊護兵守則,你看合適否,有何增減?”說畢,將桌上文件讓其過目。
衛隊護兵守則
衛隊護兵各自隨測量隊四處執行任務,如有出外滋事不安分者。熊希齡與衛隊長蔣連城共同擬定規則八條,令各護兵嚴加遵守:
一、護兵派遣出差,須歸各隊長節制,勿得反抗。如違,即行革除。
二、護兵在外辦事,其手續須出和平,勿得強迫。如違,即行革除。
三、護兵差竣回處,須在隊部內食宿,以昭劃一。如違,即行革除。
四、護兵送公事回處,先歸隊報告本隊長,次行報告課長及住址何處,以便隨時呼傳。如違,即行革除。
五、護兵在外在處,軍衣軍帽悉歸一律。如有冒充馬弁情事,一經查出,即行革除。
六、護兵如有調戲、強奸婦女者,即以軍法從事。
七、護兵如有擄掠、強占財務者,即以軍法從事。
八、護兵如有遺失槍彈者,即以軍法從事。
蔣連城覽畢說,“規矩立得不錯,關鍵是落實和執行。如果不能執行和落實,只能是一紙空文。”
“所以,才請你出任衛隊長,嚴加管訓。如有違反者,照章行事,嚴懲不貸。”熊希齡說,“這八條就是上方寶劍。”
“這八條就是底線,我執行起來寧嚴勿寬,河筒歷來有河筒的規矩,河筒也是個不講常理的地方。”說到這兒,蔣連城說,“在關餉方面,您得考慮周全。”
“這個自然,當兵為吃糧,軍餉要高些,連你也考慮進去了。”然后說,“那我就讓段祺瑞撥人撥槍了。”
熊希齡向政府軍事機關領用八厘米突新槍彈二百枚,空彈一百枚(即有藥無子之彈),共三百枚。果然先領些受潮子彈,答應待新子彈來時,再行更換,槍也是舊槍漢陽造十二支。護兵配置武器不足,熊希齡只好從造幣廠借套筒槍三支,子彈一百粒;毛瑟槍三支,子彈二百五十粒,刺刀四把。當時軍閥混戰,各個地盤被各大帥分別占領,進出人等,要持護照。因此每個護兵,都持有實名護照。所以護兵一旦更換,要換填護照。護兵隊伍,要保持相對穩定。
蔣連城將這支一排三十六人的隊伍集中訓練,頒布八項紀律。其中不乏兵痞或受過傷的兵,被抽調到順直當護兵。危險性小,兵餉又高,且不用早出操,晩練兵,均視為美差,一個個偷著樂。蔣連城向他們嚴厲訓話,“護衛任務,并不繁重。最最重要的是紀律,你們是分散護衛,全靠你們自律。尤其強調的是,絕不許調戲婦女和吃、拿、搶、要百姓東西。你們出去,代表的是順直水利委員會,如干壞事,壞的是熊會長的名聲。熊會長干的是公益事業,慈善為本。你們如違反此八條,我有權加重處置,勿謂言之不預也。”
你說是說,他聽是聽,有人就當耳旁風。八條規矩剛立不到十天,就發生一起調戲婦女事件。
一個很精壯的漢子突然找到蔣連城,氣呼呼將一把劁豬刀拍在桌子上,聲言要將護兵焦登云,史文卿像劁公豬一樣給劁了。蔣連城驚問其故,事情經過原來是這樣:
昨天下午,四名測夫測量崇國莊西邊河道,護兵焦登云,史文卿到村邊人家想找口水喝。見一年輕少婦,一個人抱棍子推碾子,右手推碾棍,左手持糜黍掃帚圈掃玉米渣,顧不上胡嚕碾盤。焦登云見那女子上身著薄粉衣,下穿水紅褲,腳下繡花鞋,腰肢扭動,身材俯仰,別有一番風情,低頭順眼像個新媳婦初為人妻。
焦登云盯看那女子,眼都看直了。史文卿捅他,“別看了,看眼里就拔不出來了。光看有什么用,有膽量摸兩把。”
焦登云說,“你以為我不敢么?”
史文卿不信,“大白天的,你敢?”
“我敢咋樣?你敢打賭?”
“打就打,賭什么?”
“二斤牛山二鍋頭,二斤豬頭肉。”
“好,一言為定。”
言畢,焦登云將長槍從肩上拿下,立于墻角,且輕咳了一聲,假正經說道,“小嫂子,你一個人推碾子,胡嚕不過來,我給你胡嚕胡嚕。”說完竟伸出一只咸豬手,去胡嚕那女人胸部。那女子猝不及防,驚叫逃離。須臾即從那門中奔出一精壯男子,手持一柄朩榔頭喊道:“臊卵子在哪兒?跑到我家門口聞臊來了!”
蔣連城聽罷,有點疑惑,“我們立有八條規矩。大哥,你弄錯了,我們的護兵不會這樣?”
“立十六條規矩也沒用。你們的這些兵痞,就這德性。”又說,“您査一下,誰短了一支長槍。那槍不會長腿,自己跑到我家里吧。”
蔣連城先好言將此人勸走,“你先回去,將劁豬刀留下。待我查清,定還你一個公道。”
蔣連城讓人將焦登云,史文卿喚來,厲聲問道:“你倆干得好事,還不從實招來!”二人支支吾吾,還想抵賴,蔣連城喝道:“你們的槍已在人家手中,調戲婦女,丟下槍支,該當何罪?”二人這才勉強承認。
蔣連城問,“你們倆認打認罰?”
二人問,“打又怎樣?罰又如何?”
“如你倆認打,那小女子的男人是個劁豬的,每個人只劁下一個卵子即可。”
焦登云嘻嘻笑說,“那不行,說是割一個,真下手時順手把另一個也割了。那不成了太監老公了。那要認罰呢?”“你們一個月八塊大洋,多罰你們也拿不起,就罰一個月餉銀即可,這也經從寬了。”
“哎喲喲,剛摸一下,還隔著衣服,就八塊大洋。太不上算了。”焦登云先叫起來。
蔣連城笑嘻嘻說,“你還想干什么?還想上算的呢?你這‘焦’字右邊就差一戳刀。”
第二天,蔣連城將一摞大洋擺在那劁豬的年輕人面前,“我的護兵將長槍丟在你家門口,被你撿到,現用十六塊大洋贖回。”
劁豬人嘴上還有些不服,“我媳婦受委屈了,現在飯都不吃。再碰到這兩個人,我非給他倆放血不可。”
蔣連城的臉往下一沉,“你不要向人話說此事,此非光彩。要不是槍在你手里,他倆死不承認,你也沒證據。再說,他倆已被革除。”說完將劁豬刀擲于他,“還是好好劁你的豬吧。”
發生了焦登云,史文卿事件,蔣連城意識到光立規矩不成,還要經常到下邊巡視,以求將事故解決在萌芽狀態。
這一天將近中午,他走在李遂街上,見一賣切糕的老人正扭住第六測隊護兵吳德行不放,忙上前詢問情況。
這個老人臉很滄桑,又黑又瘦,肩挎圓屜,向蔣連城訴說,“長官,看您腰挎盒子炮,像個長官,這位軍爺吃了我的切糕,都吃兩回了,全沒給錢,我跟他要錢,饒是不給,還要拿槍崩我。我這是小本生意,他您不給錢,就連根爛了。您是不是四牌樓巡警——管不著這段?”
“我就是管這段。”蔣連城指著被拽住胳膞的護兵說,“他叫吳德行,是我手下新來的護兵。您放開手,我問他,吳德行,你吃了這老頭切糕了嗎?”
這個叫吳德行的護兵還挺橫,腦袋一撥楞,“我沒吃。蘇莊測站伙房今天中午改膳,我放著豬肉燉粉條不吃,我吃你切糕干嘛?”蔣連城轉身對老頭說,“按說他不會吃您切糕,李遂到蘇莊這么近,抽袋煙的功夫就到了。伙食又好,吃飯又不用自己掏腰包。再說,我們是立了規矩,貼在墻上,不能吃、拿、搶、要老百姓的東西,每個護兵都簽字摁手印了,違者后果嚴重,他們不會因小而失大。我毎天都給他們訓話,都是高聲答應。”
“您太高看您手下的兵了。那墻上貼的規矩,他們認為不過是擦屁股紙。您對他們的訓話,他們只能當您放虛屁。他們對老百姓的態度是: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白吃誰不吃。”老頭越說越氣,聲音越來越高,吸引十幾個過路人駐足觀看。
吳德行見老頭的話對隊長大不敬,于是喝道,“你胡唚什么,這是我們隊長。”邊說邊拉槍栓顯示一下。
“我找的就是你們隊長。”老頭似乎也不是個善茬,更有底氣,上前進一步問,“隊長,他吃了我的切糕不給錢,您到底管不管?”
蔣連城被老頭剛才的幾句話有點激怒了,一拍腰間的大鏡面盒子炮,“只要他真白白吃了你的切糕,我就真管。”說完拿下吳德行肩上挎的長槍,再次叮問吳德行,“別凈拿槍跟老百姓瞎比劃,把槍給我吧。你說實話,你到底吃沒吃老頭的切糕?你如沒吃,你敢連說三聲‘我沒吃’”
“甭說三聲,三十聲都敢喊。”言畢,吳德行仰頭高喊了三聲,“我沒吃!我沒吃!我沒吃!”喊畢,對老頭說,“你誣蔑我,你瞎說。你想訛我錢財。”
老頭被氣怒了,“我瞎說?我要瞎說讓我雙眼瞎,天打五雷轟。在吃一頓飯的功夫之前,你就坐在這塊青石上,一邊吃還一邊夸,‘這切糕真粘,大黃米做的吧?這棗真甜,是密云小棗吧?這小豆真紅,向陽坡種的吧?再來一塊,來一塊肥的’。你吃完一抹嘴要走,我跟你要錢,‘您吃兩回怎么也得給一回錢吧,算我買一送一。’你兩眼一瞪,還一拉槍栓,‘要錢沒有,我給你一顆鐵黑棗。’”
蔣連城見老頭說完,臉色由黑變青,知道老頭說的是實話,于是對吳德行說,“你現在承認還不晚,以雙倍價格賠老人錢。回去后再處理你。”
誰知這吳德行脖子一梗,硬撐著說,“我沒吃,我就是沒吃。”
這時,已漸漸圍上來幾十號人看熱鬧,有句話叫看出殯的不怕殯大。倒看蔣連城如何破解僵局。
蔣連城只是微微一笑,對圍觀中一人說,“朱三,借你肉杠剔肉刀一用,再端一盆涼水來。”那個叫朱三的愣了一下,但還是猶豫著拿來一把牛耳尖刀,端來一盆清水。
蔣連城擎刀在手,對老頭和護兵及眾人說,“賣切糕的老頭說我的護兵吳德行吃了他的切糕還不給錢,吳德行說沒吃老頭的切糕。兩個人爭執不下,怎么辦呢?我這個當長官的最后只能按河筒規矩,開膛破肚,看看到底吳德行吃沒吃切糕。不過咱有言在先,如果吳德行肚子里沒有切糕,您老人家怎么辦?”
老頭聽罷,一脫小褂,露出瘦癟肚子,并從盆里撩一捧清水拍在肚皮上,“當眾開我膛。”
眾人啊的一聲,不由得往后退一步,仿佛一場人命就要發生。
蔣連城并不慌張,手持尖刀對吳德行說,“老人家以命下注,這回看你的了。我最后再給你一次機會,好漢做事好漢當。不就是幾塊切糕嗎,大不了多賠幾塊大洋,要是賠上你一個人的性命,可就是賠上你的全家生計。也賠上了我的前程和牢獄之災,眾目睽睽,我也沒有退路了。”
吳德行神色猶豫了一下,但馬上勉強鎮靜下來,“我堂堂軍人,不能輸給一個老莊稼巴子。來,等我脫掉上衣。”
可是,吳德行在解上衣扣子的時候,手哆哆嗦嗦地卻解不開。蔣連城見了輕蔑一笑,“你吳德行真是無德無行,真慫假刁。我來替你解扣。”說罷,用尖刀往他胸前一劃,軍上衣齊刷刷豁開一個長口子,露出他白茫茫肥肉,蔣連城從盆里掬一捧涼水,撩在他肚皮上,還拍了拍說,“定有一副好下水。”順勢舉刀往下一畫。只見吳德行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口中連說,“隊長饒命,是我吃了切糕沒給錢。”
過了幾日,熊希齡和蔣連城談起此事時說,“你治軍嚴整,風氣大變,聞者喪膽,秋毫無犯。不過你劍走偏鋒,是招險棋。”
蔣連城這才說了心里話,“想起來真有些后怕,要是姓吳的死扛到底,我也沒轍,不能真動刀子啊。白吃切糕雖是錯,但錯不致死。”
熊希齡說,“治兵就要恩威并重。”
蔣連城開除了吳德行、焦登云,史文卿這三個兵痞,并向熊希齡建議,凡以后缺員可自行招雇,這樣就改變了護兵成分。
測量任務結束,對自行招雇的護兵遣散,也要有個說法與交代。測量第一隊委員陳其信函稱,“該隊解組遣散護兵二名,昨據該護兵王殿槐、陳福貞稟稱,兵等原系河南新鄉縣巡緝隊隊兵。前蒙選募供差數月,幸無遺誤。歸途遙遠,蒙賞一月恩餉。不敷回籍川資,進退維谷。惟有仰懇逾格加恩,賞給川資並請咨回原隊,免致流離等語。查該護兵等原由河南新鄉巡緝隊內選募。所稱尚屬實情。除毎名發給川資現洋八元外。相應據情函達。”
八塊現大洋川資,對于護兵王殿槐、陳福貞回河南新鄉老家,無疑是雪中送炭。當時種一畝地莊稼一年收成所得利潤,也不過二元左右。
蔣連城管理護兵,偏嚴厲又出些怪招,這是由于當時亂局所致,兵匪一家,盜賊蜂起。如不嚴加整飭,不光測量工程受阻延宕,后期工程更會麻煩頻出。而在當時治河工地,有些招數并不按常理出牌。經蔣連城整治后,測量工程克日完成,下一步則進行整體水利工程治本治標的設計規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