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秦樂和謝淑云愁眉不展之際，一名在廠里被人叫作劉老三的工人走了進來。

“謝主任……”

劉老三本是來找謝淑云的，但看到秦樂就站在旁邊，剛說到嘴邊的話停了下來。

“秦…秦廠長？”

秦樂道：“找謝主任有事？我在旁邊你還不方便說啊，那要不我回避一下？”

“不不不，那倒不用！”劉老三連忙道。

他想了想，看向謝淑云說：

“嗨，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兒，就是想幫我那個親戚再問一下情況。”

“親戚，什么親戚？”謝淑云明顯不喜歡這個詞語。

看上去十分憨厚的劉老三則是滿臉堆笑：“謝主任，您記得前幾天，有個叫王帥的小伙子來廠里面試不？

就是以前在二車間干活的那個‘王瀟灑’，他其實是我老婆妹妹的女婿。

那天面試之后，您說讓他回家去等消息。

可是這小子，因為前段時間二車間停工的事情下了崗，家里現在窮得都快揭不開鍋了，今早上我遇到他，他就非要讓我來幫他問問，到底面試過沒過，還能不能回咱們廠上班？”

謝淑云不假思索道：“知道以前二車間是有個叫王帥的。

可我聽說，這小子下崗之后，在村里因為幾十斤土豆跟人家打架斗毆，把那人都打到醫院里去了。

這樣的人，性格怕是不太好，咱們廠里不能要！”

這個王帥是小楊村的人，就在秦樂住的白云村旁邊，他打人的事情，秦樂也有所耳聞。

好像是那天有個菜販子，收攤的時候有幾十斤土豆沒賣完，于是就以非常便宜的價格甩賣。

而王帥和另一個人當時正好趕上，兩個人見土豆便宜就都想要全部買下來，于是發生爭執，就直接打了起來。

劉老三恨鐵不成鋼道：“嗨，確實是有這事兒，但謝主任您先聽我說！”

劉老三解釋，王帥其實以前也不這樣，只是因為下崗之后確實太窮，心情長期郁悶，再加上那天還跟媳婦兒吵了架，因此一時沖動才跟人打起來的。

但無論如何，他那天打人是不對，現在已經深刻反思過了。

所以王帥就讓這劉老三來轉告謝淑云，說如果是因為他打人的事兒導致廠里不愿意錄用他，那他保證以后改過自新，回來廠里上班之后絕對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

“保證？保證能有什么用？”謝淑云有些不耐煩道。

“這…他……”劉老三一下子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了。

這時候，秦樂卻是突然一拍手掌：“誒，對了謝主任，這王帥倒是提醒了我一件重用的事！”

“什么重要的事？”謝淑云問。

秦樂道：“之前二車間一共有多少工人啊？

鉀肥生產線停工以后，他們是全都跟王帥一樣下崗了嗎？

這批工人，要是我們能把他們全部招回來，豈不是能解決很大一部分工人不夠用的問題？”

謝淑云一聽這話，頓時露出茅塞頓開的表情：“誒對啊，我怎么沒想到這件事！

二車間以前有三十幾個工人，要是能把他們招回來一部分，那確實能解決一些人員短缺的問題。”

劉老三雖然沒太聽懂這兩個人在說什么，但是他卻聽懂了“人員短缺”這四個字，連忙附和道：

“對對對，謝主任，秦廠長！

看在咱們廠里現在人員短缺的份上，能不能再給王帥那小子一個機會？”

“那可不行！”謝淑云同志態度非常堅決，立刻否決。

“咱們這兒可是化工廠，廠房里有很多危險的化學品，稍不注意引起爆炸那都是有可能的！

招這么一個情緒不穩定的人進廠，是對所有人的不負責！”

謝淑云不愧是“老地下黨員”，在關鍵問題上立場非常堅決。

這一點，秦樂看在眼里，感覺非常欣慰。

因為他知道，對于化工這種行業來說，安全永遠是第一位的。

即便現在廠里面臨人員短缺的問題，也絕對不能放松選人用人的標準。

謝淑云坐在白云化肥廠人力資源辦公室主任的這個位置上，能夠如此嚴格地把好這個關，即便因為種種理由也沒有心軟，讓秦樂對她非常的放心。

可劉老三就只是一個普通的工人，他沒有這么高的覺悟。

他見謝淑云跟塊鐵板一樣，只好轉過來眼巴巴地看著秦樂。

“秦廠長，這件事難道真就沒得商量了嗎？

王帥他之前也在廠里干了好幾年了，一直沒惹出過什么事兒，而且有一年還被評選為了二車間的優秀員工啊！

他老婆最近快生孩子了，可是天天都只能吃紅薯土豆，日子過得是真不容易啊。

如果不是他家這么困難，我也不會舔著老臉，來求您和謝主任吶！

要不就最后再給他一個機會！

我可以跟那小子擔保，如果他以后再敢犯事兒，您就把我也一塊兒辭退了！”

其實秦樂聽得出來，劉老三說的應該是實話，而且看他那個樣子，自己若是再不答應，他怕就要跪下來求自己了。

劉老三都快六十歲的人了，這要真跪下去，自己還真受不了。

但即便如此，秦樂在明知王帥曾經把人打進醫院的情況下，實在不能為他開這個后門。

哪怕王帥過去在廠里確實沒犯過事兒，哪怕他曾經是優秀員工，哪怕現在廠里確實很缺人。

但原則就是原則，絕不能輕易僭越！

只是，聽劉老三說的，王帥過得確實挺可憐。

況且他以前畢竟曾是廠里的優秀員工，要不是因為之前老李經營不善導致二車間停工，工人集體下崗，他也不至于失業。

而他如果沒有失業，那大概也不會因為幾十斤便宜土豆的購買權，而和別人大打出手吧。

這么看來，如果完全不幫助一下他，似乎也有點兒說不過去。

“劉老師傅，這件事兒確實是原則問題，沒有哪家化肥廠敢雇傭一個曾經明顯表現出暴力傾向和情緒不穩定性的人。

你在這里賭咒發誓，給他做擔保什么的，也沒有用……”

這一刻，秦樂突然覺得，自己似乎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招王帥進廠，是對整個白云化肥廠和所有工人的不負責任；

可如果不招他進來，又有可能被外面的人，說成是他這個新廠長白眼兒狼，完全不管老員工的死活。

——你們聽說了嗎？白云化肥廠最近招了一百多名新員工，可是有個叫王帥的前二車間優秀工人，就因為在外面跟人打了一架，那廠長硬是不愿意招他回廠！后來他家里揭不開鍋，媳婦兒餓得都流產了！

想象著今后這附近十里八鄉的父老鄉親們，在茶余飯后就是如此議論著自己，秦樂也是有點兒不寒而栗……

千萬不要覺得，這是他自己腦補得太厲害，這個年代的人們娛樂生活少，就是喜歡各種八卦啊，而秦樂作為這白云村附近唯一一家工廠的廠長，肯定是會被當做談資的，甚至有可能是最熱門的八卦對象！

所以這么一想，秦樂還真有些重視了起來，覺得這個王帥的困難，他不幫一手都不行了。

“秦廠長，就算是我老劉求你了，最后再給王帥和他老婆肚里的孩子一個機會吧！”

劉老三苦苦哀求道。

“劉師傅，王帥我肯定是不可能讓他進廠的。”秦樂語氣冰冷，并沒有因此而動搖。

不過，思考了一番之后，又對劉老三語重心長地說道。

“不這樣吧，我剛剛想到了一個折中的辦法，既能解決王帥家里的困難，又能幫廠里解決一些問題。”

“是嗎！”劉老三的臉上頓時露出幾分喜色。

“那秦廠長您趕緊說說，是什么折中的辦法？”

秦樂道：“是這樣的，我前幾天聽別的工人說起過，王帥以前在廠里的時候很大方，經常請工友們吃飯喝酒什么的。

所以他應該認識二車間里的很多人，而且跟他們的關系都挺不錯吧？”

“是是是，您說的沒錯！”

劉老三忍不住罵道：“王帥那小子，以前就是花錢太大手大腳了，別人叫他一聲王瀟灑他就真覺得自己好像很有錢似的！

在廠里工作了三四年，卻一點兒存款都沒留下來，所以這才下崗三個月，他家里就窮得叮當響了呀！”

秦樂點點頭。

“那既然如此，我現在這里有一份臨時的工作，很適合交給王帥去做。”

“什么工作？”劉老三忙問。

“你去轉告他，叫他想辦法跟二車間之前與他一起下崗的那批工人聯系上。

并讓他告訴那些人，現在廠里準備恢復鉀肥生產線，所有愿意回來工作的工人，都可以領以前1.5倍的工資。

王帥每找到并招回廠里一個工人，我可以付給他20塊錢，就當做是傭金。”

劉老三一聽都高興壞了。

“秦廠長，您說的這個辦法太好了！

行，那我今晚加班完了之后，一回村兒里就連夜告訴他，這小子肯定樂意干！”

秦樂笑道：“不，劉師傅，今晚你就別加班了，現在就馬上回去把這事兒告訴他吧！”

說實話，秦樂其實還挺急的。

系統任務要求他，在48小時內把鉀肥生產線恢復過來，這樣才可以獲得尿素生產線的全套設備。

因此王帥能否迅速把那批老員工找回來，對于秦樂來說，影響其實還挺大的。

畢竟二車間的鉀肥生產線，都是些老設備了。

雖然前些天，秦樂去視察過一次，已經知道了那里大概的情況

但那些在車間里工作過多年的工人們，對設備的各種細節，知道得肯定比他要詳細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