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頸的汗毛根根倒豎，就像被高壓電滋過似的。蘇妄言操控著共享單車剛沖過三個路口，后視鏡里那輛黑色越野車就像塊甩不掉的狗皮膏藥，引擎咆哮聲震得他靈體發顫。

“小子，坐穩了！”羅庚吊墜突然發燙，老祖宗的聲音帶著哭腔，“那老鬼放血蝠了！”

蘇妄言猛地回頭，只見越野車天窗里鉆出個青面獠牙的腦袋，指甲縫里還嵌著黑泥的手一揮，數十只巴掌大的蝙蝠便黑壓壓罩過來。那些玩意兒翅膀上泛著紫黑色，飛過的地方連路燈都蒙上層灰霧。

“我靠，這是蝙蝠俠黑化版？”他猛打方向盤，共享單車在車流里蛇形穿梭，車筐里的鎮墓獸牙卻突然蹦了蹦，像塊活物似的。

血蝠的尖嘯刺得他靈體發疼，有兩只已經撲到車后座，爪子刮過金屬外殼留下火星。蘇妄言急得滿頭大汗——附在單車里雖能借機械運轉布陣，可靈活性實在太差，再這么耗下去遲早被這群吸血狂魔分食。

眼角余光瞥見巷口縮著只黃白相間的流浪狗，正夾著尾巴看熱鬧。蘇妄言咬咬牙，在血蝠撲到后頸的前一秒，猛地將靈體從車座里拔出來，像顆子彈似的射向那團毛茸茸的影子。

“嗷嗚——”

狗軀一震，蘇妄言發現自己正四腳著地，鼻尖貼著冰涼的水泥地。陌生的感官海嘯般涌來：垃圾桶餿水的酸臭味濃得像實質，百米外廣場舞的鼓點震得地面發麻，連空氣里飄著的烤腸香味都帶著五顏六色的光暈。

“出息了啊，”老祖宗在吊墜里嘖嘖稱奇，“上一秒還騎著共享單車耍帥，下一秒成街溜子了。”

“閉嘴！”蘇妄言想用意念反駁，出口卻變成聲委屈的“汪汪”。更要命的是，那堆血蝠跟裝了 GPS似的，盤旋兩圈就沖巷口撲來，紫黑色的翅膀拍得空氣都發黏。

他撒腿就跑，四條腿完全不聽使喚，差點順拐著撞墻上。好在狗的本能還算靠譜，在七拐八繞的巷子里竄得飛快，身后血蝠撞碎的窗玻璃碴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往人多的地方跑！”老祖宗急喊，“這些雜碎怕陽氣！”

蘇妄言猛地轉向小區廣場的方向。越靠近那片區域，血蝠的速度就越慢，翅膀上的紫霧也淡了些。等他跌跌撞撞沖出巷口，整個人（狗）都看呆了——

至少二十個大媽正排著整齊的方陣，手里的紅綢扇舞得呼呼作響，《最炫民族風》的旋律震得地磚都在顫。領舞的穿花襯衫的大媽動作尤其標準，扇尖劃過的軌跡竟隱隱帶著股正氣。

“就是現在！”蘇妄言借著慣性沖進方陣，故意往領舞大媽腳邊一滾。

血蝠群追到廣場邊緣，剛想俯沖就被撲面而來的紅綢扇拍懵了。穿花襯衫的大媽眼疾手快，一扇子抽在最前面那只血蝠腦門上，紫黑色的蝙蝠瞬間像被戳破的氣球，“啪”地化成灘黑灰。

“哎呀，哪來的蝙蝠精！”大媽叉著腰罵道，“姐妹們，抄家伙！”

紅綢扇、廣場舞音箱、不銹鋼保溫杯……五花八門的武器瞬間組成防線。《最炫民族風》的副歌驟然響起，大媽們的動作幅度猛地加大，扇風里裹挾的陽氣竟形成道無形的墻。血蝠們一撞上去就慘叫著落地，化成灰的速度比被鎮墓獸牙吞掉還快。

蘇妄言看得目瞪口呆。他這才注意到，每個大媽手腕上不是戴著玉鐲子，就是掛著桃木手串，連跳廣場舞的地磚都鋪成九宮格圖案——這哪是普通小區廣場，分明是個天然的聚陽陣！

“瞧見沒，”老祖宗的聲音透著感慨，“真正的風水大師，都藏在廣場舞隊伍里。”

混亂中，支桃木發簪從穿花襯衫的大媽頭上掉下來，骨碌碌滾到蘇妄言腳邊。發簪尾端刻著個歪歪扭扭的“福”字，雖布滿裂紋，卻隱隱有金光流轉。

他剛用爪子把發簪扒拉到身下，羅庚吊墜就彈出行淡金色的字：【劣質桃木簪，含三十年香火氣，湊合能擋擋小煞】。

“聊勝于無。”蘇妄言叼起發簪往嘴里塞，剛轉身想溜，就聽見身后傳來引擎急剎的聲音。

青面長老的越野車停在廣場入口，老家伙拄著根黑拐杖站在車旁，拐杖頭雕成骷髏頭形狀，正滴著綠油油的黏液。他那雙青灰色的眼睛掃過滿地蝙蝠灰，最后死死盯住混在流浪狗群里的蘇妄言。

“找到你了……”長老的聲音像砂紙磨過鐵板，拐杖往地上一頓，地磚瞬間裂開蛛網般的黑紋，“偷了宗門的鎮墓獸牙，還想跑？”

大媽們的廣場舞隊形明顯亂了。有幾個膽小的想往后退，卻被穿花襯衫的大媽按住：“怕啥？邪祟還能比廣場舞比賽的裁判難對付？”

蘇妄言心里清楚，這群大媽的陽氣能克小血蝠，可面對煉出陰丹的長老就是白給。他叼著桃木發簪，借著狗群的掩護慢慢往后挪，眼睛飛快掃視四周——健身器材區的太空漫步機、涼亭的石桌石凳、甚至花壇里的冬青叢，都在他腦海里化作布陣的棋子。

青面長老突然咧嘴一笑，露出兩排黑黃的牙齒：“聽說你擅長借物布陣？今天老夫就讓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控煞之術。”

他舉起拐杖，骷髏頭嘴里噴出團黑霧，落地后竟化作三只半人高的黑狗，眼睛是兩團綠火，涎水落地的地方連草都枯死了。

“陰煞所化的噬靈犬，”老祖宗的聲音發緊，“這老東西是想把你挫骨揚灰啊！”

三只惡犬沖著蘇妄言的方向低吼，前爪在地上刨出深深的溝壑。廣場上的音樂不知何時停了，大媽們握著紅綢扇的手都在發抖，顯然也看出這不是普通野狗。

蘇妄言咽了口唾沫（如果狗有唾沫的話）。他低頭看了看嘴里的桃木發簪，又瞥了眼不遠處太空漫步機的腳踏板——那玩意兒的金屬支架，剛好是“離卦”的形狀。

“大媽們，”他突然用盡全力吠叫，聲音卻奇異地帶上點穿透力，“把音箱音量開到最大！就放那首《最炫民族風》！”

穿花襯衫的大媽愣了愣，竟真的轉身去調音箱。青面長老皺起眉，似乎沒搞懂這只流浪狗在耍什么花招。

當震耳欲聾的音樂再次炸響時，蘇妄言突然竄了出去。他沒有跑向巷口，反而朝著健身器材區沖去，三只噬靈犬立刻嘶吼著追上來，綠火般的眼睛死死鎖定他的背影。

“老祖宗，”蘇妄言的靈體在狗軀里劇烈震顫，“待會兒要是我散了，記得托夢告訴那群大媽，她們的廣場舞能驅邪——”

話音未落，他猛地跳上太空漫步機，借著慣性讓腳踏板飛速轉動。同時用尾巴掃向旁邊的石凳，將其踢到指定位置。

桃木發簪在嘴里發燙，鎮墓獸牙藏在狗毛里震顫，廣場地磚的九宮格圖案突然亮起微光。

青面長老臉色驟變：“不好！是踏罡步斗陣！”

可已經晚了。隨著蘇妄言在健身器材間的騰挪，太空漫步機的金屬光澤、石凳的陰影、甚至大媽們揮舞的紅綢扇，都被納入陣中。三只噬靈犬剛沖進陣眼，就被突然亮起的金光罩住，綠火般的眼睛里瞬間充滿恐懼。

“嗷——！”

慘叫聲中，惡犬們的身體開始消融，最后化作三灘黑泥。穿花襯衫的大媽看得眼睛發直，突然一拍大腿：“哎喲！這小狗跳的是新編健身操吧？動作挺標準啊！”

蘇妄言沒空理會大媽的贊嘆。他借著陣法擋住長老視線的瞬間，叼著桃木發簪鉆進了冬青叢。可剛竄出沒兩步，后頸突然傳來刺骨的寒意。

回頭一看，青面長老不知何時已站在三米外，骷髏拐杖直指他的眉心，杖頭的綠光濃得像要滴下來。

“跑啊，怎么不跑了？”長老的青灰色眼睛里滿是獰笑，“你的陣能擋噬靈犬，能擋得住老夫的陰丹嗎？”

蘇妄言的狗毛根根炸起。他能感覺到，對方袖口里正有團陰冷的氣息在涌動，那力量比血蝠和噬靈犬加起來還可怕。

就在這時，羅庚吊墜突然劇烈發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燙。老祖宗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

“小子，把鎮墓獸牙吐出來！這老東西的陰丹……是用活人魂魄煉的！”

蘇妄言心里咯噔一下。他看著長老袖口那團越來越濃的黑霧，突然明白對方為什么非要奪回獸牙——那玩意兒不僅能吞陰煞，恐怕還是克制陰丹的克星。

可現在吐出來，不就等于把武器遞到對方手里？

冬青葉被長老散發出的陰氣凍得發脆，蘇妄言叼著桃木發簪的牙開始打顫。他能聽到廣場上《最炫民族風》還在唱，能聞到遠處飄來的烤腸香，甚至能感覺到藏在狗毛里的鎮墓獸牙正在發燙、發燙……

像顆即將爆炸的小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