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陌路歇刀聽風雨
- 碎星刀影
- 沙海孤狼
- 2928字
- 2025-08-30 14:08:48
晨曦刺破云層,將金色的光芒灑向層巒疊嶂的山林。凌越從那個隱蔽的出口鉆出,重新呼吸到山林間清冷而自由的空氣時,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一夜之間,他仿佛穿越了漫長的時空隧道,觸摸到了隱藏在世相之下的、冰冷而殘酷的脈絡。懷中的“壁燈”散發著溫潤微光,貼著皮膚,時刻提醒著他那石洞中的所見所聞。
星核是“心獄之鑰”。碎星崖之戰是為“阻劫”。趙天雄并非真兇。需集齊三式“碎星斬”,回歸父親隕落之地。
每一個字都重逾千鈞,壓在他的心頭,也點燃了他眼中更加深沉執拗的火焰。仇恨未消,卻已不再是唯一的驅動。他肩上似乎扛起了更沉重的東西——父親未竟的使命,以及那些跨越歲月留下警示的先驅者的期望。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活下去。
身體的疲憊和左臂的傷痛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來,提醒著他現實的殘酷。經過一夜的奔逃、驚嚇和密道中的精神沖擊,他已是強弩之末。孫大夫的藥效似乎正在慢慢消退,傷口處的鈍痛變得鮮明起來。
必須找個地方歇腳,處理傷勢,補充體力,然后再做打算。
他環顧四周,這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山野,比清水鋪周邊更加荒涼。他勉強辨認了一下方向,朝著地勢相對平緩、可能有溪流的下方艱難行去。
運氣似乎終于眷顧了他一次。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在一處山坳里,他居然發現了一條清澈的山溪,以及溪邊不遠處,幾縷裊裊升起的炊煙。
有人家?
凌越心中警惕不減,但身體的需求壓倒了一切。他小心翼翼地靠近。
炊煙升起處,并非村落,只是一個極其簡陋的孤零零的茅草棚子,依著一塊巨大的山巖搭建而成。棚子外面用樹枝粗糙地圍了一圈籬笆,院子里散養著幾只土雞,一個穿著打滿補丁的灰布衣服、頭發花白的老嫗,正佝僂著背,在土灶前生火做飯,鍋里似乎煮著些野菜糊糊。
看起來,像是一個獨居在山中的貧苦老人。
凌越稍松了口氣,但依舊沒有完全放下戒心。他整理了一下衣衫,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駭人,這才緩步走了過去。
“老人家……”他站在籬笆外,啞聲開口。
那老嫗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一跳,猛地轉過身,手里還拿著一把燒火棍,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警惕和恐懼。待看清凌越只是個渾身狼狽、臉色蒼白的少年時,她的緊張才稍稍緩解,但依舊沒有靠近。
“你……你是誰?怎么跑到這深山里來了?”老嫗的聲音干澀沙啞,帶著濃重的口音。
“晚輩是進山采藥的學徒,不慎跌落山崖,受了傷,迷路了……”凌越早已想好說辭,語氣虛弱而誠懇,“想向老人家討碗水喝,歇歇腳,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老嫗上下打量著他,目光在他那明顯不自然彎曲的左臂和破爛染血的衣袖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憐憫。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指了指院子里一塊表面光滑的大石頭:“坐那兒吧。鍋里有熱水,自己舀碗喝。吃的……只有些野菜糊糊,你不嫌棄就行。”
“多謝老人家!”凌越感激地道謝,走進院子,在石頭上坐下。他沒有先去舀水,而是從懷中掏出僅剩的幾枚銅錢,遞了過去,“這點心意,還請老人家收下?!?
老嫗看著那幾枚銅錢,愣了一下,隨即擺擺手,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一些:“山里人,不講究這個。你留著吧,看樣子你也不容易。”她轉身從屋里拿出一個粗瓷碗,從鍋里舀了碗熱水,又拿了一個黑乎乎的雜糧饃饃,一起遞給凌越。
凌越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再次道謝。他小口喝著熱水,啃著干硬的饃饃,感受著食物帶來的真實暖意。這簡單的善意,在這危機四伏的逃亡路上,顯得格外珍貴。
老嫗不再說話,繼續默默地攪拌著鍋里的糊糊。
凌越一邊休息,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四周。這里似乎真的只有老嫗一人,生活痕跡簡單至極,不像有危險的樣子。
“老人家,您一個人住在這深山里嗎?”凌越試探著問道。
“唉,”老嫗嘆了口氣,“兒子前些年被征去修官道,就沒回來……老頭子去年也沒了……就剩我老婆子一個,守著這點山地,等死罷了?!彼恼Z氣平淡,卻透著無盡的蒼涼。
凌越默然,不知該如何安慰。
“這世道,不太平啊?!崩蠇炏袷亲匝宰哉Z,又像是對凌越說,“前些日子,山外面好像也不安生,聽說死了好多人……還有好多帶刀的兇人到處找人……小伙子,你真是采藥摔的?”她忽然又抬起頭,那雙渾濁的眼睛看著凌越,似乎想看出些什么。
凌越心中一驚,面上卻保持鎮定:“確實是摔的。老人家說的帶刀兇人……是往哪個方向去了?”
老嫗搖了搖頭:“那我可說不清,就是前兩日,有幾個穿著一樣衣服、挎著刀的人,兇神惡煞地從山那邊過去,好像在找什么人……往南邊去了吧?唉,躲都躲不及?!?
往南邊?不是自己這個方向?凌越稍稍安心,看來暫時甩掉了大股的追兵。
他又歇了一會兒,感覺體力恢復了一些,左臂的疼痛也稍緩。他向老嫗要了點清水,重新清洗包扎了一下傷口,換上了老嫗找出來的一塊雖然舊卻干凈的布。
做完這一切,他起身告辭。他不能久留,以免給這位好心的老人帶來災禍。
老嫗也沒有多留他,只是又塞給他兩個饃饃,叮囑道:“順著溪水往下游走,大概一天的路程,能走出這片山,那邊有個小集鎮……你自己小心些?!?
凌越深深一揖,將這份恩情記在心里,然后轉身沿著溪流,向下游走去。
這一次,他的腳步踏實了許多。身體的疲憊稍解,傷勢得到簡單處理,更重要的是,心中有了更加明確和沉重的目標。
沿著溪流走了一天,果然如老嫗所說,山勢漸緩,人煙跡象開始增多。傍晚時分,他看到了遠處山腳下稀稀拉拉的燈火。
那是一個比清水鋪更小、更破敗的集鎮,只有一條歪歪扭扭的青石板街道,兩旁是低矮的房屋,幾間店鋪早早關了門,顯得異常冷清。
凌越沒有立刻進鎮,而是在鎮外樹林里等到天色完全黑透,才借著夜色掩護,悄無聲息地摸進鎮子。
他需要打聽消息,也需要補充一些必需品——尤其是傷藥和干糧。
鎮子里寂靜無聲,只有幾聲零星的狗叫。他避開可能有人居住的主屋區,專挑后院和偏僻小巷行走,如同一個幽靈。
在經過一間門窗緊閉、看似廢棄的土坯房時,他忽然聽到里面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壓抑的呻吟聲,以及……一種淡淡的、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凌越的腳步猛地頓住,全身瞬間緊繃!
里面有受傷的人!是誰?普通的鎮民?還是……?
他屏住呼吸,悄無聲息地貼近布滿裂縫的木板窗,透過縫隙向內望去。
屋里沒有點燈,借著微弱的月光,只能隱約看到地上蜷縮著一個人影,似乎正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身體微微顫抖。那血腥味,正是從那人身上散發出來的。
看身形,似乎是個……女子?
就在凌越猶豫是否要離開這是非之地時,那地上的人影似乎察覺到了外面的動靜,猛地抬起頭,低喝道:“誰?!”
聲音清脆,卻帶著難以掩飾的虛弱和警惕!
而就在她抬頭的瞬間,月光透過窗縫,恰好照亮了她半張臉——那是一張年輕女子的臉龐,雖然沾著血污和塵土,面色蒼白,但眉宇間卻帶著一股不容錯辨的英氣和不屈。更讓凌越瞳孔驟縮的是,她額頭上束著的一條已經破損的暗藍色抹額上,用銀線繡著一個極其細微、卻讓凌越瞬間渾身冰涼的圖案——
那是一艘,在波濤中沉沒一半的玄色小舟!
玄舟!
她是玄舟的人?!
凌越的心臟狂跳起來!玄舟不是沉沒了嗎?玄影下落不明,這個人怎么會在這里?還受了重傷?
幾乎在同一時間,那女子也透過窗縫,看到了窗外凌越模糊的輪廓。她的眼中瞬間爆發出極度的警惕和一絲……絕望的殺意?她似乎想掙扎起身,卻牽動了傷口,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又無力地跌坐回去。
兩人隔著一扇破窗,在死寂的黑暗中對峙著,空氣中彌漫著血腥、警惕和無聲的驚濤駭浪。
凌越的手,緩緩握住了腰間的鋼刀刀柄。
是敵?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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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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