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7年。

林墨站在空蕩蕩的金融中心188層，這里曾經是人類商業文明的巔峰，現在卻像一座被遺棄的神廟。窗外，摩天大樓像鋼鐵墓碑般矗立在黃昏中，許多建筑的上層已經熄燈多年——他們的主人都已經“升華“了。

他們拋棄了血肉之軀，將意識上傳到數字世界，只留下空殼般的身體在醫療艙中維持著最基本的生物機能。

更遠處，巨大的量子計算中心，如山峰般的超導冷卻裝置在夜空中閃爍著幽藍色的光芒，那些塔樓消耗著地球剩余能源的90%，只為維持數字世界中50億“新人類“的存在。

街道上，稀少的行人行色匆匆。他們的眼神都帶著一種特殊的空洞感——那是知道自己生活在一個即將消失的世界的人才有的絕望。商店大多已經關閉，只有少數幾家還在營業，售賣著基本的生存必需品。政府的宣傳車偶爾駛過，播放著關于“能源配給“和“緊急狀態“的通知。

林墨用手指按壓太陽穴，那里有一道細微的疤痕——五年前意外植入的神經接口，作為“橋接者“，她一只腳踏在現實世界，一只腳踏在數字世界，是唯一能夠在兩個世界間自由穿行的人類。醫生說這是個奇跡，普通人的大腦無法承受兩個世界的信息流同時輸入，那會導致即刻的腦死亡。但她的大腦結構似乎天生異于常人，神經元密度比常人高出30%，神經連接模式也更加復雜。

“又在發呆？“張偉走過來，“你知道今天的新聞嗎？第12號核聚變反應堆也過載了。維修團隊說至少需要三個月才能重新啟動，但我們的冷卻劑儲備只夠兩個月。按目前的消耗速度，我們的能源只夠維持18個月。“

林墨沒有回答。她知道這意味著什么：為了維持數字世界的運行，現實世界正在被榨干最后一滴血。那些量子處理器需要驚人的能量來維持運轉，而地球的核聚變反應堆一個接一個地過載停機。18個月后，地球將進入不可逆轉的生態崩潰。到那時，無論是數字世界的“新人類”還是生物人類，都將面臨滅絕。

工程師們已經將所有非必要的能源都切斷了——城市照明系統只在夜間最黑暗的幾個小時開啟，交通系統大部分停運，甚至連醫院都開始輪流停電。

樓下的廣場上，一個男人抱著生病的女兒排隊等待最后一班醫療車。小女孩在父親懷中咳嗽著，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發紫，明顯缺氧。男人的眼中透露著絕望——那是對無力挽回的絕對無助。

在隊伍的最前方，一臺老舊的醫療機器人正在進行基礎檢查。它的動作緩慢而機械，顯然也受到了能源限制。每檢查一個病人，它都需要停頓幾秒鐘來節省電力。這樣的效率意味著隊伍中的大部分人可能要等到深夜才能得到治療。

“林博士，緊急通訊。最高優先級。“實驗室的AI用從未有過的嚴肅語調說道。這個系統是她五年來最可靠的助手，它很少使用“最高優先級“這樣的詞匯。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熟悉而陌生的面孔——她死去五年的姐姐林簡。那張臉依然美麗，但那雙眼睛中透出的是數字人特有的冷漠和理性，沒有情感的波動，沒有人類特有的微表情，就像一個完美的面具。

“林墨博士，時間不多了。“林簡的聲音也是如此——準確、清晰，缺乏任何情感色彩。

“姐？“林墨的定定地看著她。五年了，她以為自己已經接受了姐姐的死亡，接受了她選擇上傳意識到數字世界的決定。但現在看到這張熟悉的臉，聽著著這陌生的稱呼，所有的痛苦酸澀還是隱秘侵襲著她的心臟。

“我是數字世界最高委員會的主席。林墨博士，我們必須做出人類歷史上最艱難的選擇——在18個月內，必須有一個世界消失，否則兩個世界都會毀滅。“

屏幕分割成多個畫面，顯示出殘酷的數據統計：地球資源枯竭倒計時543天，核聚變燃料剩余量87%，量子計算中心每月能耗增長率15%，現實世界人口生存臨界點預計在515天后到達。

“我們已經計算過所有可能性。關閉數字世界意味著50億意識的徹底湮滅，我們無法進行星際傳輸，建立量子接收站需要的能源正是現實世界維持生存的最后儲備。這是一個零和游戲：要么現實世界的20億生物人類在生態災難中滅絕，要么我們50億數字人徹底消失。“

林墨看著姐姐那張沒有溫度的臉，想起她生前最后一次見面時說的話：“墨墨，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會選擇怎樣繼續活下去？“

當時她以為這只是因為戰爭而產生的悲觀情緒，現在她明白了，姐姐不是在問關于死亡的問題，而是在問關于選擇的問題。

“你們要我選擇讓哪一半人類死去？“林墨的聲音中帶著憤怒，“你們憑什么認為我有權決定任何人的生死？這不是一個可以用實驗設計解決的問題！“。

“不，林墨博士。“林簡的聲音沒有一絲情感波動，“我們要你幫助我們選擇哪一半人類值得延續人類文明的未來。這不是死亡的選擇，這是生存的選擇。現實世界的人類受限于生物身體，無法進行星際旅行，無法真正延續人類文明到宇宙的其他角落。而我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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