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腳步聲像是死神的鐘擺,每一下都精準地敲擊在沈鏡緊繃的神經上。他剛剛推開一線生機的鐵門,仿佛成了地獄的入口。
沖出去?
不,那無異于自殺。一個連聲音都透著非人壓迫感的存在,絕不是他現在可以對抗的。
電光火石之間,沈鏡做出了最理智的判斷。他非但沒有沖出去,反而迅速地、悄無聲息地縮回了病房,然后輕輕地將鐵門合上,只留下一道幾乎無法察覺的縫隙。
他將眼睛湊到門縫邊,屏住呼吸,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破他的肋骨。
走廊里光線昏暗,只有遠處墻壁上掛著一盞忽明忽暗的應急燈。
一個高大到夸張的身影,正從走廊的盡頭緩緩走來。
那是一個穿著白色長袍的“人”,但他絕不是人。他的身高至少有兩米五,身形瘦長得如同被拉長的竹竿,四肢的比例極不協調。最詭異的是他的行走方式,他的雙腿沒有彎曲,而是像圓規一樣,直挺挺地交替畫著半圓前進,每一步都發出沉悶的“咚”聲,仿佛腳下踩著的不是地板,而是空洞的棺木。
他的頭顱以一個不自然的角度歪向一側,幾乎與肩膀平行,一張慘白的面孔隱藏在陰影里,看不真切。
這就是“院長”?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讓沈鏡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這東西根本不是碳基生物能夠進化出的形態,它更像是孩童噩夢的具象化,是邏輯與理性的天敵。
“院長”不疾不徐地走著,在沈鏡對面的那扇病房門前停了下來。
他沒有敲門,也沒有嘗試開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
一秒,兩秒,三秒……
病房里死一般寂靜。
突然,對面的鐵門內傳來一聲壓抑不住的、帶著哭腔的驚呼。
就是這一聲!
“院長”那顆歪斜的頭顱猛地一震,然后,他緩緩抬起一只長得不像話的手臂,五根如同枯枝般的手指,就那么輕描淡寫地插進了厚重的鐵門里。
沒有巨響,沒有破壞。那堅固的鐵門,在他的手指面前,脆弱得如同豆腐。
“噗嗤。”
一聲輕微的、仿佛熱刀切入黃油的聲音。
緊接著,是門內傳來的一聲戛然而止的、凄厲到變形的慘叫,以及某種液體噴濺在門板上的粘稠聲響。
慘叫聲瞬間消失了。
世界重歸死寂。
沈鏡的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沒有讓自己叫出聲來。
抹殺……這就是抹殺!
簡單,粗暴,不講任何道理。
“院長”緩緩抽出手臂,那慘白的手指上,沾滿了鮮紅溫熱的液體。他似乎毫不在意,繼續用那種詭異的步伐,走向下一間病房。
咚……咚……咚……
腳步聲,停在了沈鏡隔壁的門口。
沈鏡的心臟也隨之停跳了一拍。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砰!”
斜對面的一扇房門被猛地撞開,一個剃著光頭、滿臉橫肉的壯漢沖了出來,他的眼神里滿是兇悍與果決。他不是漫無目的地亂跑,而是在出門的瞬間,就地一滾,躲進了旁邊一間已經被“查房”過的、門上留著五個指洞的空病房里。動作干凈利落,顯然是個老手。
而他原本那間病房里,一個戴著眼鏡、看起來像個大學生的年輕人,卻因為慢了半拍,驚慌失措地暴露在了走廊里。
“操!蠢貨,愣著干什么!快找空房間躲起來??!”光頭壯漢從門后探出頭,低聲怒罵。
那年輕人的臉色慘白如紙,雙腿抖得像篩糠,顯然已經被嚇破了膽。他聽到了罵聲,如夢初醒般地想要跑,可“院長”那顆歪斜的頭顱,已經緩緩地轉向了他。
完了。
沈鏡的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
光頭壯漢也暗罵了一聲“晦氣”,立刻把頭縮了回去,顯然不打算為這個拖后腿的“新人”陪葬。
“啊——!別過來!別過來!”
年輕人在死亡的恐懼下徹底崩潰,他尖叫著,胡亂地朝走廊另一頭跑去。
這種行為,無異于在黑夜里點燃了火把。
“院長”那僵硬的身體,第一次改變了行動模式。他那兩條如同圓規般的長腿,以一種違反物理定律的頻率高速擺動起來,幾乎在瞬間就化作一道白色的殘影,朝著年輕人追去!
機會!
沈鏡的腦海里瞬間迸發出這兩個字。
這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機會!
他不再猶豫,猛地拉開房門,閃身而出。走廊里那股混雜著血腥與消毒水的氣味更加濃郁,刺激著他的神經。
他沒有像那個年輕人一樣慌不擇路,而是強迫自己冷靜地觀察。
光頭壯漢選擇躲進查過房的空病房,這說明“院長”的行動模式很可能存在某種“不走回頭路”的規則。
這是最有價值的情報。
沈鏡立刻貼著墻壁,朝著與“院長”相反的方向,也就是走廊的源頭,迅速而無聲地移動。他的目標,是找到一個安全的藏身之所,或者直接找到出口。
經過光頭壯漢藏身的病房時,他沒有停留,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那壯漢也正警惕地看著他,眼神中充滿了審視與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似乎沒想到這個房間里的人也能靠自己出來。
兩人都沒有交流,在這地方,任何人都可能是潛在的威脅。
沈鏡繼續前進,很快,他就跑過了七八個房間。走廊的盡頭,出現了一個向下的樓梯口。
出口!
他心中一喜,加快了腳步。
然而,就在他即將抵達樓梯口時,他看到了此生難忘的一幕。
那個被追殺的年輕人,已經被“院長”追上。那瘦長的鬼影只是一伸手,就輕易地洞穿了年輕人的胸膛,將他高高舉起。年輕人甚至沒能再發出一聲慘叫,生命就迅速地流逝了。
而完成“抹殺”的院長,并沒有停下,它提著那具尚在抽搐的尸體,緩緩地轉過身,那張隱藏在陰影里的臉,正對著沈鏡的方向。
它看到我了!
沈鏡的頭皮瞬間炸開,一股涼氣從腳底直沖頭頂。
他離樓梯口只有不到十米的距離,但“院長”的速度……他絕對跑不過!
怎么辦?
退回病房?來不及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那陣熟悉的、撕裂般的頭痛再次襲來。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他腦中瘋狂運轉的求生本能,讓他下意識地想到了自己逃出病房時的詭異經歷。
那個“謊言”!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不知道原理,更不知道代價。但他知道,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必須制造一個“謊言”,一個能讓自己活下去的謊言!
沈鏡的目光掃過四周,最終,定格在自己腳邊,墻角處一截不知被誰遺落的、已經生銹的鐵管上。
他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
一個念頭,一個瘋狂而大膽的謊言,在他的腦中成型。
【這根鐵管,不是實心的?!?
【它的內部,連接著整棟療養院的高壓蒸汽管道。】
【只要稍稍破壞,灼熱的蒸汽就會噴涌而出!】
這個謊言太過復雜,太過偏離現實!
“呃啊——!”
沈鏡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大腦像是被塞進了一臺高速運轉的攪拌機,劇痛讓他幾乎要昏厥過去。鼻腔一熱,兩行鮮血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這就是代價嗎?
但他顧不上了,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抬腳狠狠地踹在了那截鐵管上!
“砰!”
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什么都沒有發生。
失敗了?
“院長”已經邁開了它的長腿,向他走來。
絕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將沈鏡徹底淹沒。
然而,就在下一秒。
“嗤——”
一聲細微的泄壓聲響起。
緊接著,被他踹過的地方,那截銹跡斑斑的鐵管突然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咯”聲,一道裂縫憑空出現!
下一刻!
“轟——?。?!”
一股灼熱到足以扭曲空氣的白色蒸汽,如同狂怒的巨龍,從那道裂縫中猛然噴射而出!瞬間就形成了一道寬達數米的濃密蒸汽墻,將狹窄的走廊徹底隔斷!
高溫蒸汽撞在對面的墻壁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墻皮和油漆在這恐怖的高溫下迅速卷曲、剝落。
“吼——?。?!”
“院長”發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充滿憤怒與痛苦的咆哮,它那白色的身影被蒸汽墻完全吞沒,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在其中瘋狂地掙扎。
成功了!
沈鏡來不及感受喜悅,也來不及擦拭臉上的鼻血,求生的本能驅動著他,轉身就沖向了樓梯口。
他逃出生天了。
而在他身后,那道由謊言制造出的蒸汽墻,在失去了他意志的“錨定”后,僅僅維持了不到十秒,就迅速消散。
走廊里,只留下一截普普通通的生銹鐵管,和“院長”身上被灼燒后發出的、刺鼻的焦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