殯葬館，庭院內。

汶猜來回踱步。

林瑞躺在樹下的躺椅上，仰頭看著嫩黃的花朵。

“大塊頭，歇會兒吧。”他平靜地說道。

“金蛇會的人真的會找來嗎？”

…

林瑞沒有回答。

“他們要是真來了，你打算怎么辦？”

…

還是沒有回答。

汶猜的臉湊到林瑞上面。

好大一張臉。

遮住了一樹的花朵。

林瑞無奈地閉上眼睛。

“你到底是希望他們來，還是不希望他們來？”

他慢條斯理地問道。

汶猜一時語塞。

“不用擔心，該來的，總會來。”

這句話，不只是說給汶猜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事已至此，沒有退路。

嗤——！

一輛轎車橫在門口。

林瑞瞬間坐直，循聲望去——

最先踏出來的是一只腳，蹬著锃亮的黑色皮鞋。

緊接著，一個柴瘦的男人完全鉆出車外。

林瑞向前廳走去，沒有想象當中的一群人圍堵。

就來了一個男人。

他邊走邊快速打量。

那男人頭發梳得油亮，嘴角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

西裝看上去有點土氣，但絕不是什么便宜貨。

臉上戴著金絲眼鏡。

鏡片后面的眼神，藏著圈套。

“瑞老板，生意興隆。”

男人行合十禮，雙手加額，聲音粘膩。

他知道我的名字，林瑞心想。

有點意外，卻不驚訝。

對方都懶得裝，就這樣直白地叫出來。

林瑞回禮：“請問您是……？”

他拖長調子，明知故問。

“這是我的名片。”

男人一邊說著，一邊掏出名片。

林瑞雙手接過，表示敬意，煞有介事地仔細端詳。

上面職銜是“金蛇進出口貿易公司經理”，姓金達。

“瑞老板、汶猜先生，普拉查先生對二位非常感興趣，尤其是關于俄羅斯朋友遺失的小物件。”金達字正腔圓，彬彬有禮。

“先生現在正好閑暇，想請二位去喝杯酒，聊聊天，不知肯不肯賞光？”他接著說道。

看著他的假笑，林瑞感覺后頸汗毛豎起。

他非常不喜歡這個“經理”。

金達笑意加深：“請。”

還沒等林瑞回應，經理已然作出手勢，一副非去不可的架勢。

正有此意！

費這么大勁，就是為了釣出金蛇會，哪有不去的道理。

林瑞和汶猜一起上車。

轎車駛入邦拉蒙最混亂的街區，車子七拐八繞，最終停在一棟平平無奇的老舊倉庫前。

門口雜草叢生，異常安靜，只有蟋蟀“蛐蛐蛐”的叫聲。

林瑞左顧右盼，沒有任何標志物。

經理按下墻壁上的紅色按鈕。

不多時，厚重的鐵門無聲滑開。

門內，是另一個世界。

聲浪、汗臭、病態的狂熱，轟然砸來，令人窒息。

人們震耳欲聾的咆哮，幾乎掀翻棚頂。

巨大的八角鐵籠占據中央，像一頭猛獸。

籠內，“囚禁”著兩個赤裸上身、傷痕累累的搏命者。

籠外，人潮圍聚，金錢和腎上腺素在空氣中燃燒。

二層是看臺區，東北方向供奉著象神伽內什，足有三米高，垂眼俯視。

這里是金蛇會地下黑拳賽場。

經理引路，皮鞋踏在沾滿污漬的水泥地上。

林瑞和汶猜緊隨其后。

路過八角籠，近得可以聽見拳頭砸在皮肉上，發出的“噗噗”聲。

每一次重擊，都激起圍觀人們野獸般的嚎叫。

三人穿過沸騰的人群，直奔二層。

林瑞向樓下望去，觀察地形，四周的安保成合圍之勢。

中央是賽場，金錢在賭徒手中飛舞，籌碼叮當作響。

二層是看臺區，鏤空的隔斷將空間隔成一個一個的小間。

林瑞瞥見穿著考究的男人，俯身下視，正用手帕優雅地擦拭嘴角，眼神卻死死鎖在拳手身上。

看臺欄桿前，戴著大金鏈子的男人，左擁右抱兩個巴西妞，高聲喝彩。

另一個角落，幾個紋身大漢圍著一個小個子，強迫他吞下點燃的雪茄煙頭，獰笑聲被淹沒在鼎沸之中。

穿過看臺，經理推開一扇厚重的隔音門，震耳欲聾的聲浪瞬間被隔絕大半。

空氣里彌漫著牛排炙烤的焦香。

巨大的單向玻璃窗外，就是那個血腥的八角籠。

像一個供人觀賞的魚缸。

一個男人坐在老板桌的主位上，身后站著一個西裝筆挺的壯漢。

應該是普拉查。

他穿著熨帖的白色亞麻襯衫，袖口隨意挽起，露出結實的小臂，一塊鉑金腕表閃著低調的光芒。

銀質刀叉在手中運用得精準而優雅，切割著面前的牛排。

餐刀劃開粉嫩的肉纖維，滲出殷紅的汁水。

他叉起一小塊，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姿態閑適得像在自家花園午餐。

直到林瑞和汶猜走到近前，才抬起眼皮。

“來了？”

他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慢悠悠地擦拭嘴角，仿佛在參加一場上流晚宴。

“普拉查先生，您好。”

林瑞行合十禮，汶猜連忙跟著行禮。

“今天請二位前來，是有件事想了解一下。”

普拉查語氣平穩，帶著讓人不敢直視的威嚴。

只見他一擺手，經理走了出去。

不多時，兩個壯漢架著兜帽男走進屋內。

他鼻梁歪了，嘴唇豁開，血糊了半張臉。

普拉查拿起餐刀，用刀尖隨意地擺弄盤中剩下的肉塊，動作輕柔得像在逗弄寵物。

林瑞盯著餐刀上血淋淋的肉汁：

“先生，這是什么意思？”

“你不認識他嗎？”普拉查語氣輕飄。

“認識，昨晚，我們在賭場打過交道。”

“都是明白人，我就不繞圈子了，我的人，劫了鉆石，可是今天，外面的‘耳朵’告訴我，有足足400克，這讓我很困擾。”

普拉查一邊說，一邊站起身，走到林瑞眼前。

他的目光在林瑞和兜帽男之間來回掃視。

“瑞老板消息靈通，不如，你來告訴我，到底是多少？”

“400克。”林瑞定住心神。

普拉查又走到兜帽男身前，語氣暴怒：

“為什么你只帶回來200克！！”

“真的只有200克鉆石！再沒其他的了！”

林瑞剛想堵兜帽男的嘴，身旁的汶猜忽然高聲說道：

“你還搶了我的錢！整整一百萬美元！”

這句話像炮仗，在安靜的包廂里原地炸響。

“我怎么不知道，還有一百萬美元？！”

普拉查咬著后槽牙，一字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