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邦拉蒙剛剛進入熱季，中午的氣溫就飆升到四十度。

林瑞的背后濕成一片，黏黏地貼在衣服上。

他注視著眼前這個女人——

腳踝纖細，小腿勻稱，膝蓋處透著紅暈。大腿豐腴，小腹平坦，腰肢收束，胸部渾圓飽滿。

女人金發碧眼，嘴唇微張，典型的東歐人模樣。

林瑞伸出手，屏住呼吸，幫她合上雙眼，推進焚尸爐。

嗚——嗡——

開關啟動，焚尸爐傳來沉悶的響聲。

一塊精美的黃油就這樣化了……

這是什么鬼地方！

林瑞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穿越到了這里！

一個月前，他還是天朝警官學校的優秀畢業生。警務偵查、槍械格斗、犯罪心理樣樣過硬。思想上的“明白人”，紀律上的“尖子兵”。

畢業之際，因為和同學喝了頓大酒，再睜眼，就成了1997年泰國邦拉蒙縣紅樹林鎮的殯葬館小老板。

相同的是，原主也喝了大酒；

不同的是，他剛畢業，他搞殯葬業。

還好，原主的名字和自己發音相同，讓他在這里有了一絲親切。

也是一個月前，金融危機的小道消息席卷曼谷，林瑞的老板卷錢跑路，他被迫從曼谷回到鎮上，繼承父親的殯葬館生意。

同時“繼承”的還有殯葬館的老財務：烏泰叔叔。

林瑞雙親早亡，烏泰作為父親異父異母的“親兄弟”，無妻無子，一心一意和父親經營生意，對林瑞也十分照顧，他甚至懷疑烏泰對父親懷有特殊的感情。

這地方好像有什么新鮮事兒都不新鮮！

現在，一老一少經營著紅樹林小鎮唯一的殯葬館：永安堂。

林瑞站在洗漱臺前，用草藥皂打出泡沫，反復搓洗。

鏡中，他小麥膚色、眉眼深邃。

原本微卷的黑發被剃成了圓寸。

萬幸皮囊不錯！

從焚化間出來，穿過廊道，路經庭院，他瞥見雞蛋花樹開花了。

綠葉厚實，花心嫩黃。

整個殯葬館，也就這棵樹看著最順眼！

來到前廳，烏泰正站在柜臺后面，翻看上個月的賬目，手里的計算器噠噠作響。

他的頭發梳成中分，被發油牢牢地固定在兩側，肚子上的肥肉驕傲地突破背心的下緣。

“燒了？”烏泰抬起頭看著林瑞。

“燒了，骨灰怎么處理？”

“順著紅樹林水道撒了就行。”烏泰重新低下頭。

“就……這么撒了？”

“這種東歐來的‘燕子’，飛得勤快，落得也快，見多了。”

“燕子”是對外來妓女的稱呼。

的確，1997年的芭堤雅涌入大量東歐女人，俄國佬在那里經營色情場所，燈紅酒綠，站街女比比皆是，而紅樹林小鎮距離芭堤雅僅15公里。

“我檢查過，她不是正常死亡，她的下體像被卡車撞過。”

這是林瑞第一次接收非正常死亡的尸體。

之所以這么篤定，是因為他異于常人的觀察力。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覺醒了讀取死者信息的金手指。

林瑞觸碰尸體，能夠隨機看到生前畫面。

雖然只有短短十幾秒。

也足以讓他判斷——

這個東歐女人是被虐殺！

“正常，俄國佬力氣大，玩兒得花。”烏泰不以為然，依舊看著賬目。

“不是俄國佬，是一個穿白襯衫制服的本地人。”

林瑞話音剛落，空氣彷佛靜止。

佛龕前的五彩線香正在燃燒，曲柄吊扇嗡嗡旋轉。

烏泰猛地抬起頭——

“你怎么知道？最近你總是奇奇怪怪，難不成，象神顯靈了？”

…

林瑞一時語塞，不知道怎么解釋。

“我們只管拿錢收尸，別的少看少問。”烏泰囑咐道。

“這里的警察不管嗎？”

“警察？這女人就是阿南探長送來的，這幫警察整天就知道收盧布、美元、泰銖，誰會管林子邊上死個把東歐雞。”

不愧是“亞洲小虎”，混亂得像一鍋煮沸的雜燴湯。

嗤——！

一陣急促的急剎車聲，林瑞循聲望去，門口停著一輛皮卡，阿南探長走下車，提了提腰帶。

人，果然不能念叨。

“二位，生意興隆啊！昨天剛送來一個，今天又來新活兒了！”

探長推開玻璃門，嗓門洪亮。

林瑞行合十禮，雙手加額。這套禮節，已經非常熟練。

“托您的福，這行當，總是不缺客源。”

“有道理，今天可是筆大生意！”

探長指了指皮卡的后斗：

“六個從北邊偷渡過來的羅興亞人，可能在海上感染了疾病，沒挺過來，上面發話了，‘特殊公共衛生事件’，要快！立即火化！費用嘛……”

探長故意拖長調子。

烏泰從柜臺后面走出來，拿了兩包紅盒萬寶路塞到他手里。

“昨天東歐人，今天羅興亞人，我這小廟，快塞不下您送來的各路神仙了！”

烏泰滿臉堆笑，擦著火柴，識趣地為探長點上一根煙。

“國際化嘛！東方夏威夷是白叫的？”他吐出一個煙圈。

“探長大人，衛生部的錢出了名的流程慢，佛祖托夢都未必催得動啊！我們這小本生意，實在是吃不消……”

“格局！格局要打開！配合政府工作，維護邦拉蒙公共衛生安全，這是大功德！再說了……”

探長話鋒一轉，湊近幾步，壓低聲音：

“放心，老烏泰，你多報一些費用，我都簽字，等費用下來了，虧不了你也虧不了我～”

“探長大人說的是，警民一家親，一家親……”

烏泰搓了搓手。

林瑞不只一次看這兩個老油條來回拉扯，他透過玻璃門，看向皮卡后斗。

這里面……能裝六具尸體？

“別愣著了，搭把手，把車推出來。”烏泰對林瑞說道。

二人帶好口罩和塑膠手套，把兩扇玻璃門全部打開，推出平板車。

皮卡后斗里，東倒西歪地羅列著六個黑色尸袋，用草席一個一個兜下來。

停尸間放不下，只能橫在院子里，反正一會兒就火化。

林瑞拉開尸袋。

一個、兩個、三個……六個

他感覺很不對勁。

怎么全是女人？

樹下，六具女尸，身材矮小，枯瘦黝黑。

林瑞俯下身，撥開女尸臉上沾滿淤泥的發絲。

呼——

他看見海上的風浪、搖晃的船只、還有一個本地人模樣的“大塊頭”男人。

…

“別湊那么近，萬一有病毒。”

林瑞抬起頭，看見烏泰走近。

“探長走了？”

“走了……老狐貍！”

“全是女人！”

“剛才跟阿南閑聊幾句，她們是俄國佬從北邊販過來的‘燕子’，昨天警隊接到上面通知，去水道埋伏，兩邊發生武裝沖突，俄國佬接走幾個活的，剩下這六個死的，扔在漁船上。”

林瑞看著躺在地上的“六只燕子”，若有所思。

“烏泰叔叔，你知不知道，有一個身材特別壯碩的本地年輕人？”

“身材……特別壯碩？”烏泰努力思考著。

“對！手指也很粗，應該是押運的‘蛇頭’”

“蛇頭？”烏泰思忖著：“你要說是蛇頭……還真這么個人！是黑市有名的混混。”

“叫什么？”

“叫什么我不知道，不過，他有個姘頭，在芭堤雅的XOXO夜總會，叫娜娜。”

“烏泰叔叔，你去過XOXO？”

“誤會誤會，兩個月前，我通過她，在黑市上買二手發電機。”

“這臺‘發電機’是不是電力十足？”林瑞打趣道。

“那確實……”烏泰搓搓手。

砰！！

一聲巨響打斷了烏泰對娜娜的遐想。

五個壯碩的俄國佬從前廳涌入，瞬間站滿院子。

嘩啦啦——

殯葬館的卷簾門被拉下。

林瑞下意識抄起樹下的鏟子，奈何槍已經頂在頭上。

一個斯拉夫面孔的大胡子分開眾人，走到他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