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之韻對上攤販那雙精明的眼睛，心里跟明鏡似的。

她把挑好的青菜放回籃子里，聲音平平地開口：“東家，你這菜葉子都黃了，我瞧著也不新鮮，你這價錢可比旁邊那家貴了一文錢。”

攤販沒想到這個瞧著細皮嫩肉的姑娘家，還是個懂行的，臉上掛著的笑僵了一下。

“姑娘，我這可是……”

“行了，就按旁邊的價錢來，不然我可就去別家買了。”程之韻打斷他，作勢就要走。

攤販連忙拉住她：“哎，成，就按你說的價錢！”

程之韻這才滿意，付了錢，又去肉鋪那邊，用剩下的錢割了一小塊帶著厚厚肥膘的豬肉，打算回去煉點油出來，也能改善一下伙食。

東西不多，但加在一起分量也不輕。

她一個人拎著粟米、面粉和菜，一步步往村子里挪。

等回到那個破舊的院子門口時，已經是正午了，太陽明晃晃地掛在天上，曬得人發暈。

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顧南舟和顧明珠聽見動靜，立刻從屋里跑了出來。

當看到程之韻手里拎著的大包小包時，兩個孩子都愣住了。

顧南舟最先反應過來，他幾步沖到程之韻面前，小臉緊繃，一雙眼睛里全是戒備和懷疑。

“你哪來的錢買這些東西？你是不是把我娘的簪子拿去賣了！”

他記得母親那支簪子，那是外祖家給的，是母親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了。

程之韻累得胳膊發酸，懶得跟這個小刺猬多費口舌。

她繞過他，徑直往廚房走。“不是你的東西，就別瞎操心。”

顧南舟被她這不咸不淡的態度氣得臉頰通紅，跟在她身后追問：“你把話說清楚！不然我就告訴二叔！”

顧明珠也怯生生地跟在后面，小聲地喊著：“哥哥……”

程之韻把東西重重地放在案臺上，發出一聲悶響。

她轉過身，看著氣鼓鼓的顧南舟。

“我說了，不是你娘的簪子。你要是不信，等你娘回來自己去問她。”說完，她不再理會兩個小家伙，開始有條不紊地收拾東西。

淘米，洗菜，然后把那塊肥肉切成小丁，放進鍋里慢慢熬煮。

“滋啦”的聲響伴隨著濃郁的肉香，很快就從廚房里飄了出去。

顧南舟和顧明珠本來還想質問，可聞到那股霸道的香味，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兄妹倆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渴望，嘴里不自覺地分泌著口水。

他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聞到過肉味了。

程之韻沒管他們，她用煉出來的豬油炒了菜，又用剩下的米熬了一鍋噴香的粟米粥，最后還用面粉烙了幾張薄薄的餅。

等到林頌宜和顧文玨拖著疲憊的身體從地里回來時，剛走到院門口，就聞到了一股從未有過的飯菜香氣。

兩人腳步一頓，都有些詫異。

“這是……誰在做飯？”林頌宜喃喃自語。

她推開院門，香味更濃了。

只見程之韻正從廚房里端出一盤炒青菜，顧南舟和顧明珠像兩只小饞貓一樣，眼巴巴地守在桌邊。

看到這一幕，林頌宜和顧文玨都怔住了。

“嫂子，你們回來了，快洗洗手準備吃飯吧。”程之韻把菜放下，語氣自然得仿佛她一直都是這樣。

林頌宜看著桌上熱氣騰騰的飯菜，有粥，有餅，還有一盤油光锃亮的青菜，心里百感交集。

她快步走過去，拉住程之韻的手，看到她掌心包扎的帕子，又看到她額角的細汗，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之韻，你這又是何苦，你的手還傷著……”

“沒事，小傷。”程之韻抽回手，“快吃飯吧，不然要涼了。”

顧文玨一言不發地去打了水，洗了手，默默地在桌邊坐下。

他的視線落在桌上的飯菜上，又掃過那個忙碌的身影，心中那份由來已久的厭惡，似乎正在一點點地瓦解。

這頓飯，所有人都吃得格外沉默，又格外香甜。

顧南舟再也沒有提簪子的事，埋著頭把一碗粥喝得干干凈凈，還偷偷吃了兩張餅。

顧明珠小口小口地吃著，時不時抬眼看一下程之韻，眼神里少了些害怕，多了些好奇。

吃過飯，程之韻主動收拾了碗筷。

林頌宜想去幫忙，被她攔住了。

“嫂子你們忙了一天了，去歇著吧，這點活我來就行。”

看著程之韻在廚房里忙碌的背影，林頌宜走到顧文玨身邊，輕聲說：“文玨，之韻她……好像真的變了。”

顧文玨沒有作聲，只是那深邃的眸子里，情緒翻涌，無人能懂。

第二天一早。

天剛蒙蒙亮，顧文玨就穿戴整齊，身上背著一張從老宅翻出來的舊弓。

“我今天上山一趟，看看能不能打些東西。”他對著剛起身的程之韻和林頌宜說。

家里的米面雖然添了些，但終究是坐吃山空。

林頌宜臉上立刻浮現出擔憂。“后山太危險了，要不還是……”

“我只在外圍，不會深入。”顧文玨打斷她的話，語氣不容置喙。

程之韻看著他堅毅的側臉，想起了昨天他說的話。

她沒有多勸，只是走上前，幫他理了理有些歪斜的衣領。

“那你小心點，早些回來。”她的動作很自然，話語也輕柔。

顧文玨身體僵了一下，他垂下眼簾，避開她的觸碰，只低低地“嗯”了一聲，便轉身大步走出了院子。

這一天，家里的氣氛都有些沉悶。

林頌宜坐立不安，時不時就跑到門口去望一眼。

程之韻則帶著兩個孩子把院子里的雜草拔了拔，又把昨天買的菜種在了角落的空地上。

她想找些事情做，來驅散心里的那份不安。

時間一點點過去，太陽從東邊升起，又慢慢地落向西山。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廚房里，晚飯已經溫在鍋里，可那個出去打獵的人，卻遲遲沒有歸來。

夜幕徹底籠罩了大地，院子里只點了一盞昏黃的油燈。

林頌宜再也坐不住了，她站在院門口，不停地朝著山的方向張望，臉上滿是焦急。

“怎么還不回來……這都什么時辰了……”

風開始大了，吹得院子里的樹葉沙沙作響，像是鬼魅的低語。

程之韻的心也一點點沉了下去。

她走到門口，看著漆黑一片的山林輪廓，一股不祥的預感攫住了她。

她轉身沖回屋里，不多時，舉著一根點燃的火把又沖了出來。

“嫂子，你和孩子們在家等著，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