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嗎？

葉生不禁自嘲地搖搖頭。

三年前，還是一名普通大學生的他，被偶然卷入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異常事件中。

他加入了一個名為［靈境調(diào)查局］的組織，成為了一名調(diào)查員，處理世界上發(fā)生的異常事件。

后來他才知道，他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只是被安排好的劇本。

無論是他的父母，還是他的朋友，他的愛人，都死在了靈調(diào)局的計劃之中。

目的，只是為了讓他的能力完全覺醒，銷毀導致人類覺醒的因素，規(guī)避人類因為覺醒異能而自我毀滅的未來。

他做到了。

他殺掉了［大欲］。

他毀掉了［靈境］，也毀掉了［終焉武庫］。

他最終，阻止了［覺醒日］的到來。

那四千多名覺醒者，也是被設計好的［犧牲者］。

人類，不需要覺醒。

葉生自然知道廖鑫德過來饒舌的原因。

面對這個滿目蒼夷的世界，他們需要一個英雄。

一個思維正常，人格功能良好，具有同理心的領導者。

這個虛假的英雄，就是自己。

沒想到自己已經(jīng)成了這一幅人鬼模樣，還能得到他們?nèi)绱酥叩脑u價。

還是說，換一種方式來監(jiān)控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不穩(wěn)定因素呢？

他閉緊眼睛，慢慢向著窗簾摸索，兩手抓住那柔軟的布料，深吸一口氣，輕輕拉開。

身體止不住顫抖，眼前的黑暗中呈現(xiàn)一點點橙紅，伴隨著陣陣眩暈感。

背對著陽光，他睜開眼，清晨的初光灑落，將他的影子拉長。

溫暖的光芒卻如火焰一般熾熱無比，他能感覺到自己久不見光的皮膚正在抗議。

發(fā)紅，發(fā)燙，又很快恢復了原樣。

盯著那張薄薄的紙片，手指稍一用力，就能將其撕個粉碎。

“滋啦——”

剛撕開一個口子，手機鈴聲不合時宜地響起來，界面上是視頻通話的申請。

他泛起一抹笑容，接通申請，寧玲玲那活潑的笑臉出現(xiàn)在畫面中。

她滿臉都是興奮，眼睛忽閃忽閃的，轉(zhuǎn)了個圈，將手機離遠，照出身后的建筑。

“哥哥，哥哥，你快看，這是我的學校，新的學校!”

她像是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一樣，迫不及待地展示著。

“這是正大門!有好多人來參觀啊!”

“這是食堂!我們中午就是在這里吃飯的!”

“這是我的教室，我在一樓上課，就是這個班!”

“快看，快看，這是國旗!……我也去敬禮，等等我，廖叔叔!”

她每介紹一個地方，都要將鏡頭停留許久。

讓葉生能看清楚這嶄新的房子，嶄新的桌椅，嶄新的設施。

最后，她在一棟華麗莊嚴的建筑前停下腳步。

幾個孩子正在臺階上嬉鬧，旁邊的大人說笑著，眼睛卻緊緊盯著自己的孩子。

為首的一個男孩看到寧玲玲，眼前一亮，招手大聲喊道：“來玩鬼抓人，我們?nèi)比?”

畫面定格了許久，她卻沒有說出一句話。

“這是哪里呀，玲玲？”

寧玲玲還是沒有說話，手機畫面一晃，傳來一個年輕男聲。

“玲玲，你和其他小朋友先去玩吧，我和你哥哥說幾句話。”

“好吧……”

寧玲玲點點頭，揮著手，應著呼喚聲跑了過去。

廖鑫德的臉突兀地出現(xiàn)在鏡頭中，像是卸下了偽裝一般，顯得格外疲憊。

葉生動了動嘴，卻不知道說些什么。

廖鑫德布滿血絲的眼睛一看便知道他心中所想，搖搖頭道：“感謝的話就免了，帶著玲玲出來玩，我也挺開心的。”

“你這幅樣子可沒什么說服力。”

廖鑫德走到一僻靜角落，嘆氣道：“和這沒關(guān)系，其他事情太多了。”

“我壓不住他們，局里的事一團亂麻，所以——”

他幽幽盯著鏡頭，語氣突然有些急促。

“你把窗簾打開了？!”

他看到畫面里一片亮白色，心中的壓抑瞬間少了幾分!

葉生背對著光，捧著手機，有些局促。

“嗯……嗯!”

“你說的事，我考慮了一下。”

眼眸低垂，眼中滿是掙扎之色。

“對于我來說，英雄這個名號不是嘉獎也不是榮譽，而是一種束縛，一種責任。”

“我不敢抬頭去看這個世界，因為，我不敢去面對這個因我而瀕臨毀滅的星球。”

“我不敢看這滿布瘡痍的街道，不敢去看覺醒者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疤痕與血印。”

“我害怕這個世界，害怕還對我抱有期待的人們。”

“我也害怕……我自己沒有辦法回應所有的期待，所有的愿望，所有的希望。”

廖鑫德想要說什么，葉生直接打斷他：“我明白，這是我的責任。”

廖鑫德苦笑一聲，問道：“你打開窗簾，看到外面的景色了嗎？”

葉生一愣。

耳邊傳來轟隆隆的機械聲。

起重機懸吊起鋼鐵骨架，精準落向殘存的基座。混凝土持續(xù)澆注，灰漿流動，覆蓋住鋼筋網(wǎng)格。

煙塵混合著焊接青煙懸浮空中，重型機械的轟鳴持續(xù)震蕩地面，新的大樓刺穿破舊殘骸的輪廓，一層層向上生長。

“如果你看向窗外，便能知道，這個世界沒有被毀滅擊垮，而是極速恢復著自己的力量。”

“人們的期盼正在與這個世界相互呼應。”

“葉生。”他輕輕笑著：“這個世界不再需要你來背負什么，你只需要在這里，就足夠了。”

葉生抹著眼角，他多么希望自己還能流下淚水。

兩人沉默著，只有建筑施工的聲音在耳畔回蕩。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葉生下定決心。

“幫我和玲玲說，開學典禮，我會去的。”

廖鑫德笑了笑。

“這個驚喜，還是你自己去說吧!”

……

“啪啪啪……”

燈光漸暗，禮堂沉入陰影之中。

一道暖黃的聚光燈悄然點亮，靜靜籠罩著舞臺。孩子們簇擁著上臺，稚嫩的歌聲在光暈中迅速流淌，掌聲涌起，迅速漫過整個空間，在禮堂里回蕩著。

寧玲玲朝臺下鞠躬，手心里全是汗，緊張地搜尋著葉生的身影。

沒有……

她垂頭喪氣地走下臺，回到座位上，鼻子一酸，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

突然感覺一只大手蓋在自己腦袋上，那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們的小歌星怎么不開心啊？”

“哥哥!”

“你怎么來了!”

葉生替她抹掉眼淚，嘴角帶笑：“當然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呀!”

“可是……”寧玲玲雖然心中止不住地開心，但還是有些緊張地問道：“沒有關(guān)系嗎？走到外面的話……”

葉生捏捏她的小臉：“在你眼里我是宅在家里不敢出來的人嗎？”

她嘟著嘴：“明明三個月都沒有出來……”

隨即忍不住笑著，眼角彎彎，眸中若有星辰般閃亮。

她紅著臉，低聲問道：“怎么樣？”

雙手抓著紅色的裙邊，心臟撲通直跳。

觀眾席又響起熱烈的掌聲，葉生溫柔地看著她道：“衣服很好看，歌兒很好聽呀!”

“哼!”寧玲玲別過臉：“別想敷衍我，我參加的節(jié)目是合唱，你怎么聽得到我的聲音？”

葉生眼中滿是愛憐：“只要我想，我可以聽到世界上任何一處聲音。”

他點著自己的太陽穴：“你的聲音，我會好好記在這里，永遠不會忘記。”

“真的嗎？”

寧玲玲眼巴巴看著他：“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葉生嘴角直抽抽：“你還會這個呢？”

這不是我那個年代玩的游戲嗎？

寧玲玲得意道：“昨天剛學的，你別管!”

兩人拉完勾，底下又傳來稀稀拉拉的掌聲，臺上的校長深深鞠躬，開學典禮結(jié)束了。

“我們走吧!”

葉生站起來，整理好她的衣服，隨著人流往外走。

突然停下來。

寧玲玲回頭看他，沒想到他猶豫了幾秒，卻是開口道：“回去收拾一下行李，明天搬到靈調(diào)局去住吧!”

葉生看她癟著小臉，差點哭出來，連忙道：“我的意思是，我要去靈調(diào)局工作了，住在那里不方便，也把你接過來!”

寧玲玲破涕為笑，揉揉鼻子：“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真的想好了嗎？”

葉生點點頭：“我不想再逃避過去了，未來在等著我。”

“既然這未來是我一手締造的，那我也……是時候去擁抱這未來了。”

寧玲玲眼前一亮，忽然松開他的手，越過大門，像是蝴蝶一般，輕飄飄地站在那美麗的白色日光之下。

笑著伸出手——

“哥哥……”

一道刺眼的白光憑空炸開，毫無征兆。

沒有呼嘯，沒有軌跡，就是純粹的、毀滅性的光，瞬間吞噬了那個小小的身影。

“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