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收看早間新聞!”

屋子內黢黑一片，客廳的窗簾緊閉著，縫隙中微微透出的亮光，外面又是一個晴好的天氣。

“……聯合國正式將10月29日定為［世界覺醒者紀念日］?！?

“為了緬懷在世界保衛戰中犧牲的四千八百二十六位覺醒者，聯合國大會全票通過［覺醒者名單摘錄計劃］，以記錄為世界安全做出無私奉獻的覺醒者們。無論國籍，無論能力，所有覺醒者為了人類文明無私奉獻，是人類共同的英雄，他們的功績值得所有人類銘記于心……”

“……聯合國擬修建［覺醒者紀念碑］……”

新聞主持人還在播報覺醒者的事跡，只聽“嗡”的一聲，電視屏幕閃爍兩下，黯淡下去。

葉生將遙控器扔到一邊。

“浪費時間……”

他躺在沙發上，頭發凌亂，眼眶深凹，嘴唇干裂起皮，身上的衣服倒是很干凈，可惜也被壓出了許多褶皺。

“吱呀——”

臥室的門開出一條縫，一個小腦袋從中探出來。

女孩名叫寧玲玲，剛剛過完八歲生日，一頭烏黑的短發俏皮地扎著兩個小辮子，一笑起來，小臉就像溏心蛋一樣軟軟糯糯地晃著，露出兩個可愛的酒窩。

她套著件白色睡衣，看到客廳里一片漆黑，不滿地抿著嘴，將茶幾上沒怎么動過的飯菜收拾好，又打開電視機。

白光一亮，葉生皺起眉頭，聲音沙啞道：“別管了，我來收拾，你去準備吧!”

寧玲玲生氣地看向他，小臉緊繃：“你又什么東西都不吃!”

葉生把聒噪的電視聲音調低，眼前仿佛有人影晃動著，但仔細看來，卻已經消失不見。

他滿臉苦澀地搖搖頭：“我不吃東西也不會死的?！?

寧玲玲忙碌的身形一頓，鼻翼抽動，眼眶已經泛紅。

聲音帶著哭腔：“你再這么說，我就要開始哭了哦!”

“你哄不好的那種!”

“好好好……”

他勉強自己笑了笑，揉著她的腦袋，熟悉的感覺又讓他一陣心痛。

“你放在這吧，我會吃的?！?

寧玲玲這才露出笑容，將這些菜熱了熱，葉生動著筷子扒拉幾下，塞進嘴里。

只覺得這飯菜食之無味，如同嚼蠟一般。

她呆呆地盯著電視上不斷閃回的畫面，輕聲說道：

“廖叔叔幫我申請好了轉學程序，后天我就要去參加開學典禮了?！?

她眼巴巴地看著葉生，眼睛中帶著期盼。

“你能來嗎？”

葉生一時語塞，下定決心一般站起身，右手緊緊攥著那窗簾，呼吸突然急促起來，胸口一陣劇痛襲來，腿一軟，跌坐在地上，抱著垃圾桶想要嘔吐，卻想起自己已經什么都吐不出來了。

寧玲玲連忙拍著他的背，眼中全是他瘦削的身體，內心酸澀無比。

“我，我……”

“對不起，哥哥，我不該……”

葉生臉色慘白，卻是安慰她：“沒事的，沒事的，我只是……太久沒吃東西了?！?

門外傳來叮鈴一聲，顯示器上是一個年輕男人，西裝領帶，目光深邃，手里拎著一個大袋子。

寧玲玲聽到門咔噠一響，連忙跑進屋子里，耳朵貼在門上。

打開一條縫，偷偷觀察著。

葉生看到這孩子躲進屋里，搖搖頭，盯著來人手里的袋子沉聲道：“這是什么？”

廖鑫德將食材放進廚房，打開冰箱撇撇嘴：“當然是食物?！?

“玲玲年紀還小，不要讓她天天吃外賣，沒營養的。”

“我來做就好?！?

葉生冷哼一聲：“靈境調查局的局長現在閑到來給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做飯嗎？”

廖鑫德面色一僵，關上冰箱門，卻是道：“第一，我不是來給你做飯的，是給玲玲?！?

“第二，我不是靈調局的局長，你才是。”

“而且……”

他露出些許悲傷神色：“不要再作踐自己了，葉生。”

“你才不是什么無關緊要的人，你是英雄，人類的英雄?！?

“英雄？”葉生重復著他的話，語氣中滿是譏諷：“我才不是英雄，那些死掉的四千多覺醒者才是英雄，不是嗎？”

“如果人們知道，世界毀滅就是因為這些覺醒者的出現，他們還會稱那些死者為英雄嗎？”

聞言廖鑫德青筋暴起，抓住葉生的衣領，臉色漲紅，咬著牙，猶豫幾秒，還是松開了手。

到嘴邊的話還是咽下，他神情落寞地開口問道：“為什么沒有去參加溫心的葬禮？”

葉生一愣，張著嘴，卻說不出話。

“我知道，你為了阻止覺醒日付出了全部，甚至把一切的一切都舍棄。”

“但是……”

廖鑫德露出一抹苦笑：“你至少還有，一顆人心啊……”

葉生搖頭，點著自己的胸口，扒開衣服，里面赫然是一塊不斷旋轉的水晶!

“我早就沒有人心了，這是你們選的。”

“三年前，靈調局設計一切，不就是為了我去阻止這場災難嗎？”

“否定，滅殺，清理……”

他坐在沙發上，仰頭看著廖鑫德：“人類現在感謝覺醒者，那么，我殺掉的那數億萬靈魂與［容器］算什么？”

“他們也是英雄嗎？”

“那我呢？!”

他重重錘著自己的胸口：“殺掉那些覺醒者的我，只不過是一個劊子手，一個惡魔!”

“一個屠夫!”

廖鑫德輕輕嘆出一口氣：“但是，如今人類社會依然存續?！?

“不管你自己怎么認為，人類都會視你為英雄?！?

“人類會感謝葉生，也應當感謝葉生?！?

葉生眉毛一挑，直直走到窗簾邊，壓抑著自己的惡心，抓住簾子雙手顫抖，咬緊牙關，扯開一條縫隙。

傾斜的摩天樓殘體刺向天空，鋼筋暴露、扭曲、垂掛。

墻體大面積坍塌，露出內部的樓層截面和空洞的窗框，懸空的樓板隨時可能墜落。

變形的鋼梁、粉碎的玻璃、銹蝕的管道、半掩的車輛殘殼和褪色的廣告牌碎片，在刺目白光下堆積著。

鐵銹色的塵土被風揚起，穿過建筑殘骸的縫隙，沒有其他聲響，只有死寂。

他指著外面的斷壁殘垣，絕望地盯著廖鑫德那雙倒映著末日的眼睛。

“人類，會感謝末日？”

他合上窗簾，室內又陷入一片黑暗。

“而我，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連這一結果也不敢面對?！?

“我甚至不敢踏出這個房間，我連玲玲的開學典禮都不敢去參加。”

他的眼中只有絕望：“你說我是英雄？”

“如果沒有我，你們不也有備選方案嗎？”

“李衍算盡一切，甚至把自己都算進去，難道會把未來壓在我一個人身上？”

“別開玩笑了!如果你今天就是為了講這些，我勸你還是趁早回去吧!”

廖鑫德沉默許久，順手將客廳收拾干凈，坐在沙發上勸道：“我們需要你，葉生。”

“靈調局不能沒有局長?！?

“你是新時代第一個異能者，是最后一個異能者。”

“也是，唯一一個異能者。”

他定定看著眼前人，喃喃自語：“你不該在這里埋沒，發霉，腐爛?！?

葉生沉默良久，開口，語氣冰冷無比：“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嗎？”

“過去，現在，還是未來，異能者都不應當存在?！?

他搖搖頭：“你回去吧，別來煩我了!”

廖鑫德默默起身，走到門前，低聲道：“就算是為了玲玲，你也必須作出改變。”

他將一張名片放在桌子上。

“改主意了，到這個地方見我?！?

回過神來時，廖鑫德早已離開，寧玲玲仔細端詳著那張名片，問他：

“你不打算去嗎？”

葉生摸了摸她的頭發：“你想讓我去嗎？”

玲玲低下頭，語氣難過道：“我想你來參加我的開學典禮?！?

“無論你做了什么，我只知道，你救了我?！?

“你是我的家人，你是我的英雄?！?

她歪著頭，露出孩子那天真無邪的淺淺笑容。

葉生嘴角也泛起一抹笑，心中卻是愈發苦澀，看著那名片發呆，思緒已經飄到窗外那些被波及破壞的建筑之上。

英雄么……

那可真是……帶來不幸的存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