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鵬城，天剛亮就悶得人喘不過氣。張建軍站在廠區門口，手里攥著半根油條，油脂沾在指縫里，黏糊糊的。他抬頭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心里嘀咕：“這鬼天氣，機器又得鬧脾氣。”

車間里早班的工人已經到齊了，小趙正蹲在數控機床旁邊，拿著手機拍什么。張建軍走過去，一巴掌拍在他后腦勺上：“干啥呢？還沒開機就玩手機？”

小趙“哎喲”一聲，差點把手機摔了，趕緊站起來：“師傅，我沒玩！我在查論壇，這型號的機床昨天爆出程序漏洞，深圳那邊有家廠子直接停擺了！”

張建軍皺了皺眉，接過手機瞅了一眼。屏幕上是一串技術術語，夾雜著幾個英文縮寫，他看不太懂，但“系統崩潰”四個字刺得他眼皮一跳。

“扯淡，咱們這機器德國進口的，能出啥問題？”他把手機塞回去，順手在工裝上擦了擦油手，“去，把今天的生產單拿來，這批汽車零件客戶催得緊，耽誤不起。”

小趙欲言又止，最后還是小跑著去了辦公室。

上午九點，機器轟隆隆轉起來，車間里熱得像個蒸籠。張建軍站在流水線末端，盯著剛下線的零件，拿游標卡尺量了又量。

“怪了……”他嘀咕，“今天這公差怎么偏了0.02毫米？”

流水線上的老李擦著汗湊過來：“張師傅，我這邊的也偏了，剛才質檢那邊打回來三批了。”

張建軍心里咯噔一下。他快步走到控制臺，調出機床參數，一行行檢查。數字都對，可機器就是不對勁。

這時，車間主任老周急匆匆沖進來，臉色鐵青：“老張！出大事了！三號線的機床——死機了！”

張建軍拔腿就跑。

三號線的機床屏幕一片漆黑，幾個工人圍著它，像圍著一具尸體。張建軍按了重啟鍵，沒反應；拔電源再插，還是沒反應。

“叫技術部的人來！”老周吼著。

技術部的小伙子來了，鼓搗了半天，最后抬頭，一臉茫然：“周主任，這……系統崩潰了，得等德國那邊發修復包。”

“等？等多久？”

“最少……三天。”

老周臉都綠了。

下午，廠長親自來了車間，臉色比老周還難看。

“這批訂單后天就要交貨，延遲一天，違約金夠咱們廠半年利潤！”他盯著張建軍，“老張，你是老師傅了，有沒有辦法？”

車間里安靜得可怕，所有人的目光都釘在張建軍身上。

他沉默了一會兒，走到機床旁邊，摸了摸冰冷的金屬外殼。

“機器是死的，人是活的。”他抬頭，“把圖紙拿來，我試試手工校準。”

小趙瞪大了眼：“師傅，這零件精度要求0.01毫米，手工怎么可能……”

“閉嘴，去拿工具。”

晚上十點，車間里只剩張建軍一個人。

他額頭上全是汗，手里捏著一枚剛手工打磨好的零件，對著燈光仔細看。鏡面般的金屬表面反射出他疲憊的臉。

游標卡尺的刻度停在0.008毫米——比標準還高了0.002。

他長出一口氣，癱坐在椅子上。可還沒等他放松，手機響了。

是小趙。

“師傅！不好了！廠里剛接到通知，德國那邊說……系統漏洞是黑客攻擊，所有同型號機床都要停運檢修，至少半個月！”

張建軍的手猛地攥緊，零件邊緣在他掌心壓出一道紅痕。

半個月？訂單怎么辦？工人工資怎么辦？

他抬頭看向空蕩蕩的車間，角落里，那臺老式手動車床落滿了灰——那是十年前的老家伙，早該淘汰了。

可現在，它可能是全廠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