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曦的院子近來添了些生氣。

不是因為檐角新燕筑了巢，也不是因為池里新種了蓮花。

而是每日辰時，總有個青衫身影提著藥箱穿過回廊。

前些日子，宋明曦在街邊幾近昏倒，被路過的沈清辭所救，二人也因此結識。

沈清辭的藥箱里總飄出淡淡的甘草香，混著她院里常年不散的苦藥味，倒有種別樣的溫潤的氣息。

【青衫醫官×病弱千金，這配置我先磕了！】

【每日辰時都來，這頻率……絕對不只是看病啊！】

【這沈醫官好像是宮里的太醫，現在在鎮北侯府做事，妄崽要是知道了……】

宋明曦眉間一跳，這其中居然還有謝妄舟的事嗎？

“今日脈象比昨日穩些。”沈清辭收回指尖，聲音溫和如春日融雪：“只是郁結仍在，需得放寬心。”

宋明曦將腕上的衣袖攏好，蒼白的臉上浮著層薄紅。

她垂眸看著膝上攤開的醫書，指尖劃過凝神草三個字：“沈醫官的方子確有奇效，只是這味藥……”

“凝神草性溫，最能調和你體內的寒滯。”

沈清辭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拿起桌上的藥渣撥了幾下：“前幾日的藥里摻了寒水石，雖是微量，長期服用卻會耗損氣血。往后我親自給你抓藥，斷不會再出岔子。”

他說這話時，眉宇間帶著醫者的嚴謹，卻又藏著幾分真心的關切。

宋明曦抬頭時，正撞見他眼底的認真，心頭莫名一動——這是她十六年來，頭一次被人這般鄭重地放在心上。

【“親自抓藥”！這是專屬承諾吧？】

【沈醫官好細節！連之前的藥渣都檢查了！】

【其實這對也蠻好磕的，天啦嚕，這么多糖！】

“多謝沈醫官。”

宋明曦輕聲道，指尖卻不自覺攥緊了袖口。

那里藏著謝妄舟給的血玉，涼絲絲的觸感提醒著她，這份突如其來的暖意，或許只是鏡花水月。

話音剛落，院門外傳來哐當一聲脆響。

兩人同時轉頭，只見謝妄舟站在月亮門邊，腳邊躺著個翻倒的藥碗，黑色的藥汁濺濕了他月牙白的袍角。

【！醋王駕到！通通閃開！】

【碗：我招誰惹誰了？】

【這眼神，是要把沈醫官盯出洞吧哈哈哈】

少年眉眼間覆著層化不開的陰鷙，目光直直射向沈清辭按過宋明曦手腕的那只手。

今日他特意穿了宋明曦喜歡的清淺顏色，誰知道她竟然早就和人——

眉來眼去，你儂我儂！

謝妄舟氣得青筋直跳，忍下心頭的煩躁。

“病秧子就是病秧子，離了男人活不成？”謝妄舟的聲音帶著少年變聲期的沙啞，語氣嘲諷：“沈醫官倒是清閑，鎮北侯府的俸祿，養著你給旁人看診？”

沈清辭起身拱手，神色依舊平靜：“謝小公子誤會了，在下只是盡醫者本分。”

“本分？”謝妄舟嗤笑一聲，幾步走到宋明曦面前，居高臨下地睨著她：“他碰你哪兒了？胳膊還是手？”

宋明曦被他眼中的戾氣驚得往后縮了縮，剛要開口，就見謝妄舟猛地抬手，將桌上的藥碗掃落在地。

瓷片碎裂的聲響里，他抓著她的手腕就往外走，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謝小公子！”沈清辭上前一步：“明曦姑娘身子弱，不可……”

“滾。”謝妄舟頭也不回，只冷冷吐出一個字。

宋明曦被他拖拽著穿過回廊，手腕上的疼痛讓她眼眶泛紅，卻死死咬著唇沒出聲。

直到被扔進內室，她才掙開他的手，捂著腕骨后退：“謝妄舟你瘋了？”

少年胸膛劇烈起伏，墨色的眸子在光影里忽明忽暗。

他盯著她泛紅的手腕，喉結滾動了幾下，有氣也無處可撒，忽然轉身踹了一腳旁邊的梨花木桌：“誰讓你跟他靠那么近？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

“沈醫官只是診脈。”宋明曦揉著發疼的手腕，聲音里帶了點委屈：“謝小公子管天管地，還管別人看病？”

“我就管了！”謝妄舟梗著脖子，耳根卻悄悄爬上緋色：“你是我的人，除了我，誰也不能碰！”

這話出口，兩人都愣住了。

【啊啊啊這句“我的人”！我死了！】

【有沒有人還記得大明湖畔的宋茗煙，她不是才是我們的女主嗎？】

【不影響我們磕男配女配呀，天生一對呀！】

宋明曦看著他別扭的樣子，忽然想起那日他擲給自己血玉時的暴怒，心底那點委屈竟慢慢化成了笑意。

他們兩個人，不知不覺，居然也能到現在這種相處模式。

她走上前，踮起腳尖湊近他耳邊，聲音很輕：“謝小公子這么緊張，是怕我被別人搶走嗎？”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謝妄舟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后退，撞到身后的書架，幾本醫書嘩啦啦掉下來。

他手忙腳亂地去扶，卻聽見宋明曦低低的笑聲，頓時更惱了：“笑什么笑！再笑我把你這院子拆了！”

說完，他不等宋明曦回應，轉身就往外走，走到門口又停住，背對著她悶聲道：“以后看病找府里的太醫，不準再讓那個姓沈的碰你。”

腳步聲遠了，宋明曦才撿起地上的醫書，指尖拂過頁面上“心悸”的注解，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壓不下去。

而院門外的謝妄舟，靠在廊柱上，摸了摸發燙的耳朵，低聲罵了句“沒用的東西”。

暗衛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后，低著頭遞上一份卷宗：“小公子，這是沈清辭的底細。”

以前他是并不在乎這個小小的太醫，可如今他近了小病秧子的身，就得查個干干凈凈。

謝妄舟接過翻了兩頁，看到“其父曾為太醫院院判，因遭人構陷流放嶺南”時，指尖猛地一頓。

他想起宋明曦母親的死因，眸色沉了沉，將卷宗揉成一團扔進墻角：“盯著他，有異動立刻報我。”

暗衛領命退下，謝妄舟卻沒走。

他望著宋明曦的窗欞，那里映著少女低頭看書的剪影，纖細卻挺拔。

他忽然想起沈清辭說的“郁結仍在”，心里莫名堵得慌。

或許，該讓她多笑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