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中心的燈光永遠明亮得不近人情。齊語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將神經接口從太陽穴取下。連續十二小時的記憶聯結嘗試，只換來一陣陣劇烈的頭痛和零星幾個記憶碎片。

祁陽依然沉睡，腦部活動維持在最低限度。醫療團隊已經放棄主動治療，只維持基礎生命體征。按照趙天宇的命令，如果三天內沒有進展，就會啟動階段四——活體腦部分解。

齊語看向窗外，夜色已深。新京市的霓虹燈在玻璃上投下彩色光斑，像扭曲的記憶碎片。她打開陸懷給的存儲器，再次研究那些安保漏洞。明天趙天宇將飛往新加坡，那是唯一的機會...

“你不該這么做。“

齊語猛地抬頭，看到周瀾站在門口。她的好友臉色蒼白，眼下是深重的青黑，右太陽穴有一塊新鮮的手術疤痕。

“瀾瀾！他們對你做了什么？“

周瀾機械地走進來，動作有種不自然的流暢：“記憶矯正，當然是。現在我看清了很多事。“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比如你打算背叛公司的計劃。“

齊語的后背竄上一股寒意。這個看似周瀾的人眼里沒有溫度，嘴角的微笑像是被程序設定好的。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噓。“周瀾突然湊近，呼吸噴在齊語臉上，“他們修正了我的記憶，但沒有抹去全部。我知道儲物間的阻斷器，知道陸懷的雙面游戲。“她的聲音突然變回熟悉的語調，“小魚兒，你必須今晚行動。趙天宇提前了腦部分解計劃，明天早上六點。“

齊語震驚地看著好友：“你...還是你？“

“部分是。“周瀾痛苦地閉了閉眼，“他們刪除了我對祁陽的同情和對公司的懷疑，但技術記憶還在。我幫你黑進了系統，制造了30分鐘的監控盲區——凌晨兩點到兩點半，B2通道。“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門禁卡，“這是我的權限卡，能打開隔離室。“

“為什么幫我？“

周瀾的眼中閃過一絲掙扎：“因為...即使被矯正過，有些記憶還是會回來。比如你大學時為我擋酒的那晚...或者在儲物間里我警告你階段四的事...“她按住太陽穴，仿佛在抵抗頭痛，“快決定，小魚兒。我的'矯正'可能不徹底，但監控我的AI不會出錯。“

齊語接過門禁卡：“監控盲區包括哪些區域？“

“B2通道到地下車庫的貨運電梯。但只能到一層，再往外需要趙天宇的虹膜認證。“周瀾突然皺眉，像是聽到什么聲音，“我得走了。系統在召喚我。“

“瀾瀾，跟我一起走。“

周瀾搖搖頭，露出一個悲哀的微笑：“我已經不是完整的我了，小魚兒。但你們還有機會。“她轉身前最后說道，“陸懷在B2等你。不要完全信任他。“

齊語看著好友機械地離開，心如刀絞。記憶矯正技術已經能做到這種程度了嗎？選擇性刪除特定情感而保留技能？這比完全洗腦更可怕——它讓人變成自己靈魂的陌生人。

凌晨1:45，醫療中心只剩下值班AI和一名昏昏欲睡的警衛。齊語借口去洗手間，繞到儲物柜取出事先藏好的背包——里面有兩套便服、應急藥物和一個改裝過的神經接口。

1:55，她回到隔離室外，假裝檢查監測設備。當時鐘跳到2:00整，值班AI突然進入休眠模式，警衛的通訊器發出靜電噪音。

就是現在。

齊語刷卡進入隔離室，迅速拔掉祁陽身上的非必要管線，只保留基礎生命支持。他輕得驚人，像一具空殼。她費力地將他搬到輪椅上，用毯子蓋住。

“祁陽，如果你能聽到我，“她在他耳邊低語，“我們需要你的幫助。一點記憶風暴，讓監控系統暫時失靈？“

沒有反應。齊語咬咬牙，將改裝過的神經接口貼在祁陽額頭。這是她根據父親舊圖紙制作的，能繞過公司系統直接刺激記憶中樞。

“可能會疼。“她警告道，按下啟動鍵。

祁陽的身體猛地繃直，眼睛在眼皮下快速轉動。走廊的燈光開始閃爍，空氣中彌漫著微弱的臭氧味。監控屏幕上的腦波突然活躍起來，形成熟悉的螺旋模式。

兩分鐘后，一切恢復平靜。齊語取下神經接口，推著輪椅快速穿過空蕩的走廊。B2通道的應急燈投下血紅色的光，將他們的影子拉長得像鬼魅。

陸懷如約等在通道盡頭，一身黑衣，手里拿著一個金屬箱。

“比預計晚了四分鐘。“他冷冷地說，遞給她一張芯片，“插入車庫電梯的控制面板，能黑入系統30秒。足夠你們到達一層。“

齊語沒有接：“為什么幫我們？“

陸懷的灰眼睛在暗光中像兩枚硬幣：“十年前，我奉命從你父親那里奪回祁陽和算法。我完成了半個任務。“他打開金屬箱，里面是一支散發著藍光的藥劑，“MNM-10，能暫時激活祁陽的能力。足夠創造一次小型記憶風暴，干擾追兵。“

“代價是什么？“

“短期記憶損失和劇烈頭痛。比死亡好。“陸懷將藥劑和芯片塞給她，“車庫有輛沒登記的運輸車，鑰匙在遮陽板后面。開往舊港區，找陳醫生，就說'藍鳥需要極光'。“

遠處傳來腳步聲。陸懷迅速后退：“監控系統要恢復了。走！“

齊語推著輪椅沖向貨運電梯。芯片插入控制面板后，電梯發出不正常的嗡鳴，但確實開始上升。透過逐漸關閉的門縫，她看到陸懷站在原地，表情復雜地注視著他們。

電梯到達一層，警報突然響徹整個大廳。齊語的心跳如鼓，推著輪椅狂奔向側門。外面下著冰冷的雨，車庫在五十米外。

“攔住他們！“一個保安從轉角沖出。

就在此時，輪椅上的祁陽突然睜開眼睛——完全變成了藍色。他抬起手，一道無形的能量波擴散開來。保安立刻跪倒在地，抱頭尖叫。

“快...走...“祁陽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藥...劑...“

齊語從背包掏出MNM-10，注入他的頸部。藥劑起效快得可怕——祁陽的血管在皮膚下凸起，變成發光的藍色網絡。他深吸一口氣，眼中的藍光變得更加明亮。

“記憶...風暴...三分...鐘...“他艱難地說，“跑...“

齊語推著輪椅沖向車庫。身后，整棟憶界大廈的燈光開始瘋狂閃爍，窗戶一個接一個爆裂。人們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像是經歷著集體噩夢。

運輸車是輛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車。齊語將祁陽安置在副駕駛，自己跳上駕駛座。鑰匙果然在遮陽板后面。

引擎轟鳴，輪胎在濕滑的地面上打滑。齊語猛打方向盤，沖出車庫。后視鏡里，憶界大廈的多層停車場已經亂成一團，幾輛保安車撞在一起。

“堅持住，“她對祁陽說，“我們去舊港區。“

祁陽沒有回應。MNM-10的副作用已經開始——他的鼻子和耳朵滲出細細的血絲，瞳孔擴大得幾乎看不到虹膜。

雨越下越大，擋風玻璃上的水簾幾乎遮蔽視線。齊語打開導航，卻發現系統被鎖定。該死，憶界一定遠程控制了城市交通網絡。

她關掉所有電子設備，依靠記憶駛向港口方向。新京市的舊港區是法律灰色地帶，充斥著黑市醫生和無證診所，正是他們現在需要的。

“記...憶...“祁陽突然開口，聲音嘶啞，“迷...宮...“

齊語一手握住方向盤，一手抓住他的手：“我在。我們安全了。“

“不...“祁陽搖頭，眼中的藍光忽明忽暗，“你...父親...在...迷宮里...“

齊語差點踩下剎車：“什么？他還活著？“

“記...憶...存...儲...“祁陽艱難地吐出幾個詞，隨即因劇痛弓起身，“找...陳...“

話音未落，一輛黑色SUV從側面狠狠撞上面包車。齊語的世界天旋地轉，安全氣囊重重拍在臉上。她最后的意識是祁陽的手從她掌心滑落，以及遠處響起的警笛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