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出去!”
朱元璋的咆哮聲震得乾清宮梁上的灰塵簌簌下落,李仕魯那張彈劾朱辰“用妖物”、“焚尸不仁”的奏章,已被帝王蒲扇般的大手撕得粉碎,紙片混著唾沫星子狠狠砸在幾個腐儒臉上,留下幾道刺目的血痕。
“革職!流放瓊州!永不敘用!”朱元璋胸膛起伏,刀鋒般的目光刮過癱軟在地的幾人,一字一句砸在金磚上:“再敢謗朱卿與新法一字,殺無赦!夷三族!滾!”
侍衛如狼似虎地撲上,拖死狗般將那幾人拽了出去,殿內死寂,唯有老朱粗重的喘息和指甲摳在龍椅扶手上發出的刺耳刮擦聲。毛驤垂首侍立陰影里,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不敢出。他知道,陛下這雷霆之怒,三分是真惱這些腐儒不識大體,七分卻是被朱先生那“酒精焚病”的鬼神手段徹底懾住了心神,只能用更暴烈的手段,死死摁住那心底翻涌起的、連帝王都不愿深究的驚悸。
五日!僅僅五日!皇莊那場詭異的高熱嘔瀉,蔓延的恐慌,欲焚莊毀薯種的絕望…在朱先生那刺鼻的“酒精”噴灑下,竟如烈陽融雪般消弭無形!新增病患絕跡,輕癥蹣跚走出隔離窩棚時跪地哭喊“活神仙”的聲浪,隔著宮墻都清晰可聞!戴思恭那老家伙,堂堂太醫令,竟在泥地里對著朱先生的背影叩頭如搗蒜,尊其“杏林至寶”!
這等翻手為云的手段…毛驤后背竄起一股涼氣。是神?是妖?還是…真龍座下容不得的…另一條龍?
“毛驤!”
“臣在!”毛驤一個激靈,單膝跪地。
“朱先生那邊…如何了?”朱元璋的聲音沉了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回陛下,”毛驤語速飛快,“朱先生已返回鐘山工地,流民歸心,干勁十足。只是…”他略一遲疑,“工部那邊…鐵料供應徹底斷了。應天府及周邊,凡登記在冊的鐵料鋪子、官倉,一夜之間…全空了。”
“空了?”朱元璋霍然抬頭,眼中兇光暴漲,“誰干的?!”
“查…查到了些蛛絲馬跡,”毛驤頭垂得更低,“指向…涼國公府。有人放出話來,說…說朱先生要的鐵料,別說一斤,就是鐵渣子,也別想從應天摳出去一粒!”
砰!
朱元璋一拳狠狠砸在御案上!震得筆墨紙硯齊齊一跳。
“藍玉!”他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名字,怒極反笑,“好!好得很!斷朕的脊梁骨?斷大明的脊梁骨?!”他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形在燭光下投下巨大的陰影,殺氣如實質般彌漫開來,“真當咱的刀…砍不動他的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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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山北麓,流民窩棚區已煥然一新。整齊的水泥地基在秋陽下泛著青灰色冷硬的光澤。但此刻,這片剛剛燃起希望的土地卻籠罩著一層壓抑的陰霾。
數千流民和匠戶圍在工地邊緣,眼巴巴看著中間空地上那堆孤零零的黏土、石灰和礦渣。沒有鐵!沒有鐵!朱先生要造那“撼山高爐”的核心骨架——那支撐巨大爐體、承受恐怖高溫的筋骨——需要大量的熟鐵!可工部司務王貴那張油滑的臉,此刻寫滿了幸災樂禍的無奈。
“朱先生,下官…下官實在是盡力了啊!”王貴攤著手,聲音拖得老長,透著掩飾不住的譏誚,“您也瞧見了,應天城翻了個底掉,連打鐵鋪子門前的碎渣子都讓人連夜掃走了!涼國公府上管事的說了,北征在即,軍中刀槍甲胄都不夠使喚,哪還有閑鐵給您…嗯…玩泥巴?”他目光掃過朱辰腳邊一堆黏土胚子,嘴角幾乎要咧到耳根。
周圍的流民匠戶們一片死寂,絕望在人群中蔓延。沒了鐵,那聳入云端的“高爐”就永遠是個泥胚子笑話!涼國公藍玉…那是跺跺腳應天府都要抖三抖的煞神!連陛下都…連陛下都…不少人偷偷看向朱辰,眼中剛燃起不久的希望之火,正一點點黯淡下去。
朱辰沒看王貴。他蹲在地上,手指捻著濕潤黏膩的礦渣粉,黑褐色的粉末從指縫間簌簌落下。遠處山澗奔流的水聲隱隱傳來。
【寰宇知識圖譜——激活!】
【關鍵詞:高爐結構替代方案…環境掃描:黏土、礦渣、石灰、山澗水力…】
【方案檢索:強化黏土基座結構(拱形應力分散)…竹筋籠替代鐵柵…水排鼓風極限效率…】
海量的結構圖、力學分析、材料配比瞬間涌入腦海,拆解、重組、優化!現實的困境與腦海中的知識庫激烈碰撞,迸發出耀眼的火花!
“誰說…造爐子一定要用鐵?”朱辰緩緩站起身,聲音不高,卻像帶著某種奇特的穿透力,瞬間壓下了所有的竊竊私語。
王貴一愣,隨即嗤笑出聲:“朱先生莫不是說笑?不用鐵?難不成您要用這爛泥巴糊個爐子出來?那玩意兒能燒火?怕不是點著了連自己都得烤化…”
“爛泥巴?”朱辰打斷他,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他猛地抬起腳,狠狠踹在旁邊一個半人高的黏土基座胚子上!
砰!
沉悶的響聲!那看似松軟的黏土胚子竟紋絲不動!只留下一個清晰的腳印凹痕,邊緣連一絲裂紋都沒有!朱辰這一腳的力量,圍觀眾人看得清清楚楚!
“嘶…”一片倒抽冷氣聲響起。
朱辰不再理會驚愕的王貴,目光如電掃過人群,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號令:“匠戶班頭何在?!”
“小…小的在!”一個滿臉煙火色的老匠人慌忙出列。
“聽令!”朱辰語速快如連珠,“一隊人!取黏土、礦渣粉、石灰,按我昨日所定比例,加糯米漿調和!要稠!要韌!今日之內,給我夯出十座基座!形狀尺寸,按我地上畫的來!”他腳尖一點,堅硬的泥地上瞬間出現一個清晰的拱形基座輪廓。
“二隊人!上山!砍毛竹!要碗口粗的老竹!破開成條,粗細均勻,越多越好!另備大量麻繩、藤條!”
“三隊人!跟我去澗邊!立水車!造巨排(水排)!要最大!最結實!”
一連串的命令砸下,精準、清晰、不容置疑!剛剛還彌漫的絕望瞬間被這雷厲風行的氣勢沖散!匠戶和流民們像被注入了一針強心劑,雖然依舊茫然不知朱先生要做什么,但那斬釘截鐵的姿態,就是最大的信心!
“愣著干什么?!”朱辰厲喝,“動起來!讓那些等著看我們笑話的人瞧瞧!沒有他們的鐵,我們一樣能捅破這天!”
“是!朱先生!”數千人轟然應諾,聲浪震得山壁嗡嗡回響!人群轟然散開,如同被投入滾燙油鍋的水滴,瞬間沸騰!砍竹的、挖土的、和泥的、奔向山澗的…每一個人都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動作快得帶風!王貴被洶涌的人流撞了個趔趄,狼狽地扶正官帽,看著眼前熱火朝天的景象,臉上的譏誚徹底僵住,化作一絲難以置信的驚疑。
朱辰大步走向山澗,幾個核心匠戶和流民頭領緊緊跟隨。他一邊走,一邊隨手撿起一根枯枝,在濕潤的泥地上飛快地勾勒。線條縱橫交錯,一座前所未見的龐然大物在泥地上逐漸顯露出猙獰的輪廓。
“看這里!”朱辰的枯枝點在拱形基座的核心,“拱形受力,承千鈞重壓!糯米漿混合礦渣石灰黏土,干固后堅逾磐石!此乃爐體根基!”枯枝上移,畫出層層疊疊、交錯捆綁的粗大竹條框架,“竹筋為骨!取其韌!取其直!取其耐高溫炭化之性!以巨力捆扎成籠,嵌入黏土爐壁!替代鐵柵,撐起爐膛!”
最后,枯枝指向澗邊奔騰的激流,畫出一個巨大的水輪和連接其后的長長風箱管道:“此為水排!借水勢之力,無需人力畜力,鼓動巨風!風力之猛,足以讓爐火…焚金融鐵!”
他的講解簡潔、粗暴、直指核心!沒有一句引經據典,全是匠人們聽得懂的“筋骨”、“力氣”、“燒化”!每一個字都砸在匠戶們的心坎上!老匠人班頭眼珠子瞪得溜圓,呼吸越來越粗重,看著地上那簡陋卻蘊含著驚天偉力的草圖,身體都激動得微微發抖!
“神…神乎其技啊!”老匠人噗通一聲跪倒在泥地里,粗糙的手掌撫摸著地上那濕漉漉的線條,如同撫摸神跡,“以竹代鐵,以水鼓風…朱先生!您這是…這是點石成金!不!是化腐朽為神兵啊!”他身后的匠戶們也呼啦啦跪倒一片,看向朱辰的目光,熾熱得如同仰望神祇。
“別跪!起來干活!”朱辰一把拉起老匠人,枯枝重重戳在泥地上“水排”的位置,“時間緊迫!給我造!不計代價!造出來!”
“諾!”老匠人嘶聲應道,眼中爆發出狂熱的火焰,轉身嘶吼著沖向澗邊:“三隊的!跟我來!砍木頭!立水輪!造巨排!快!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