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現(xiàn)在…你還覺得書生…無力嗎?!”
朱辰嘶啞的聲音在死寂的書店里炸開,像塊燒紅的烙鐵砸進冰水里!
朱元璋那雙深不見底的鷹眼,死死釘在朱辰臉上,又緩緩移向那根彎曲得快要斷掉的朽木棍,還有那離地懸空、紋絲不動的百斤石硯!他胸膛里那顆在尸山血海里都穩(wěn)如泰山的心,此刻擂鼓一樣狂跳!一股寒氣,混著滾燙的驚疑,順著脊椎骨往上竄!
朽木撬山石?!這他娘的…是妖法?!還是…天地間真有這等鬼斧神工的至理?!
他布袍下的右手,食指在腰間那硬邦邦的輪廓上,又敲了一下。那冰冷的觸感,像毒蛇的信子舔過心尖。殺?還是…留?
“呵…”一聲極低、極冷的輕笑從朱元璋喉嚨里擠出來,打破了凝固的空氣。他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可那雙眼睛里的冰渣子,能把人骨頭縫都凍透。“小娃娃,力氣…倒是有幾分巧勁兒。”
他踱前一步,沉重的布鞋踩在掉落的舊書上,發(fā)出輕微的碎裂聲。那壓迫感,讓縮在角落里的孫掌柜和兩個潑皮差點尿出來!
“巧勁兒?”朱元璋的聲音不高,卻像帶著鐵銹味的寒風(fēng),刮得人耳朵生疼,“光會撬塊石頭,頂個屁用!北邊王保保的十萬鐵騎,能讓你拿根破木頭撬飛了?地里淹死的莊稼,能用你這巧勁兒吹活了?”
他逼近朱辰,那股子尸山血海淬煉出來的煞氣,幾乎凝成實質(zhì)!朱辰只覺得呼吸一窒,后背的汗毛瞬間炸起!仿佛被一頭洪荒巨獸盯上,下一秒就要被撕碎!
“小子!”朱元璋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嚴(yán),如同悶雷滾過,“耍把式,糊弄不了咱!你這點‘巧勁兒’,能搬動多少斤兩?嗯?!”
朱辰的心臟差點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他知道,這是最后通牒!不拿出真東西,今天這破書店就是他的埋骨地!腦子里那【寰宇知識圖譜】瞬間被逼到極限!目標(biāo):滑輪組原理!簡單!高效!
“老丈要看斤兩?”朱辰猛地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眼神銳利如刀,“好!今日就讓您看看,書生之力,究竟能搬動多少山岳!”
他動作快得像一陣風(fēng)!根本不顧那快斷的朽木棍和懸空的石硯,嘩啦一下全扔開!目光在破店里閃電般掃過!墻角堆著幾條捆書的、磨得發(fā)亮的粗麻繩!房梁上垂著半截掛油燈、銹跡斑斑的鐵鉤!柜臺下扔著幾塊墊桌腳、大小不一的青磚!
就是它們!
朱辰抄起麻繩,動作沒有絲毫猶豫,仿佛演練過千百遍!他飛快地將麻繩一端甩過那鐵鉤,打了個死結(jié)!另一端垂下來,挽了個活套!接著,他抱起兩塊最大的青磚,足有百十斤重,轟隆一聲堆在墻角,又將麻繩的活套死死套在青磚棱角上!
“毛驤!”朱元璋眼皮都沒抬,低喝一聲。
“在!”那精悍護衛(wèi)(毛驤)一步踏出,右手始終不離刀柄,眼神像淬了毒的釘子,死死鎖住朱辰每一個動作,肌肉緊繃,隨時準(zhǔn)備撲殺!另一個年輕護衛(wèi)也繃得像拉滿的弓弦!
朱辰看都沒看他們。他拽了拽垂下的麻繩,確認牢固。然后,在所有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他雙手抓住垂下的繩尾,腰背猛地發(fā)力,向下一拉——
吱呀——!
麻繩瞬間繃直!那兩塊堆在一起的百十斤青磚,竟然…竟然被繩子拉著,貼著墻角…緩緩地、穩(wěn)穩(wěn)地…升了起來!離地半尺!一尺!
毛驤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他死死盯著那兩根麻繩和一個銹鐵鉤組成的簡陋玩意兒,又看看朱辰那并不粗壯的胳膊!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他握刀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骨節(jié)捏得慘白!這不可能!絕不可能!就算是軍中力士,要搬動這兩塊大青磚也得用杠子兩人抬!這小子…他娘的是人是鬼?!
朱元璋的呼吸,第一次在朱辰面前,出現(xiàn)了明顯的停頓!他那張刀刻斧鑿般的黑臉上,肌肉極其細微地抽動了一下!看著那懸空離地的百斤青磚,再看看朱辰手中那輕松拉動的麻繩…一股比剛才撬動石硯強烈十倍、百倍的驚濤駭浪,在他心底轟然炸開!不是妖法!不是蠻力!是…是巧奪天工的…道理?!這道理,能省下多少民夫?能快多少倍運送軍糧?能…撬動江山?!
“看好了!”朱辰的聲音帶著一股豁出去的狠勁兒,再次發(fā)力!手臂肌肉賁張!
嘩啦——!
兩塊青磚被直接拉離墻角,懸空吊在了半空!晃都不晃一下!麻繩繃得筆直,鐵鉤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但就是沒斷!
“嘶——!”
這一次,連朱元璋身后那個一直沉穩(wěn)的年輕護衛(wèi),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眼珠子瞪得溜圓!孫掌柜和兩個潑皮更是嚇得一屁股癱坐在地上,褲襠里一片濕熱騷氣!
朱元璋死死盯著那懸空的青磚,足足看了三息!然后,他那雙深潭般的眼睛猛地轉(zhuǎn)向朱辰,里面翻涌著無法言喻的復(fù)雜光芒——有震撼到極致的驚濤,有發(fā)現(xiàn)稀世珍寶的狂喜,更有一種近乎本能的、深入骨髓的忌憚與冰冷殺機!這力量…太可怕!若不能為大明所用…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松開了按在腰間硬物上的手指。那緊繃欲出的殺意,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但眼底深處,卻結(jié)了一層更厚、更冷的冰。
“好…好一個書生之力!”朱元璋的聲音恢復(fù)了之前的低沉,甚至帶上了一絲聽不出真假的感慨。他深深看了朱辰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將朱辰的骨頭都看穿。“咱…記住了。”
說完,他竟不再多言,猛地一甩布袍袖子!
“走!”
干脆利落!轉(zhuǎn)身就走!毛驤和年輕護衛(wèi)如同影子般緊隨其后,臨出門前,毛驤那冰冷如刀的目光在朱辰臉上剮了一下,帶著毫不掩飾的警告和探究。
沉重的腳步聲迅速消失在門外長街。
書店里,死一樣的寂靜。只剩下麻繩吊著青磚的輕微吱呀聲,還有癱在地上的孫掌柜幾人粗重的喘息和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朱辰渾身一松,冷汗瞬間浸透了那件破舊的青布長衫。他松開麻繩,兩塊青磚轟然落地,砸起一片塵土。腿肚子有點發(fā)軟,剛才那短短片刻,簡直像是在鬼門關(guān)前跳了支舞!老朱那眼神…太嚇人了!
他扶著發(fā)霉的書架,大口喘著氣,腦子里飛快盤算。暫時過關(guān)了?可那老家伙最后看他的眼神…絕對沒完!還有這書店…
“呸!呸呸呸!”癱在地上的孫掌柜被灰塵嗆得直咳嗽,也終于從極度的驚恐中回過神來。他看著朱辰那狼狽喘氣的樣子,再看看店里的一片狼藉,剛才在朱元璋面前像鵪鶉一樣的窩囊氣,瞬間化成了更惡毒的怒火和羞憤!
“好哇!朱辰!”孫掌柜連滾帶爬地站起來,三角眼里全是怨毒和劫后余生的瘋狂,褲襠濕漉漉的也顧不上,指著朱辰鼻子破口大罵,“你個遭瘟的窮酸!敢情是傍上靠山了?啊?!剛才那老東西是你哪門子野爹?裝神弄鬼嚇唬老子?!”
他越罵越氣,剛才在朱元璋面前丟盡了臉面的羞怒全爆發(fā)出來!“傍上靠山又怎樣?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老子管你撬石頭還是吊磚頭,今天這錢,你一個子兒也別想少!還不上?店和書,都給老子抵債!”
“給我砸!”孫掌柜徹底撕破臉,對著身后兩個剛從地上爬起來、驚魂未定的潑皮嘶吼道,“把這破店給我砸了!書!全給我撕了扔出去!我看他還拿什么裝讀書人!”
兩個潑皮被孫掌柜一吼,也想起了剛才的狼狽,兇性被激發(fā)出來。兩人獰笑著,抄起墻邊頂門的破木棍和掉在地上的板凳腿!
“孫掌柜!你敢!”朱辰又驚又怒,厲聲喝道!他剛經(jīng)歷了朱元璋的生死威壓,正是心神激蕩的時候,此刻再被這潑皮無賴欺上門,一股邪火直沖腦門!
“你看老子敢不敢!”孫掌柜赤紅著眼,一把抓起地上那本朱辰剛撿起來的《齊民要術(shù)》,狠狠撕成兩半!泛黃的書頁像枯葉般飄落!“砸!”
“住手!”朱辰目眥欲裂!那是他店里為數(shù)不多還算完整的農(nóng)書!他猛地撲過去,想搶下孫掌柜手里撕剩下的半本書!
“滾開吧你!”一個潑皮眼疾手快,掄起手中的破木棍,帶著風(fēng)聲,狠狠砸在朱辰的后背上!
“呃啊!”朱辰只覺得一股巨力傳來,眼前一黑,喉頭一甜!整個人被砸得向前撲倒,重重摔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額頭狠狠磕在一塊碎裂的硯臺角上,溫?zé)岬囊后w瞬間流了下來,糊住了左眼!
腥咸的味道彌漫在嘴里、鼻子里!劇痛從后背和額頭炸開,意識都模糊了一瞬!
“呸!廢物!”另一個潑皮獰笑著,抬起腳,朝著蜷縮在地上的朱辰腦袋就狠狠跺了下去!“讓你裝神弄鬼!讓你得罪孫爺!”
那沾滿污泥的破鞋底,帶著風(fēng)聲,在朱辰模糊的視線里急速放大!死亡的氣息,冰冷刺骨!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剎那——
“滾——!!!”
一個炸雷般的咆哮,如同九天驚雷,裹挾著尸山血海般的恐怖殺氣,轟然撞碎了書店那本就搖搖欲墜的門板!木屑紛飛!
那聲音,如同地獄里爬出的魔神!冰冷!暴虐!帶著碾碎一切的意志!
孫掌柜和兩個潑皮的動作瞬間僵死!那抬起的腳懸在半空,怎么也落不下去!一股難以形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極致恐懼,像冰水一樣瞬間淹沒了他們的四肢百骸!血液都凍僵了!
三個人,像被施了定身法,臉色刷一下變得慘白如紙,眼珠子驚恐地凸出來,死死盯著門口!
門口的光線再次被堵住。
朱元璋!去而復(fù)返!
他高大的身影堵在門口,逆著光,看不清表情。只有那雙眼睛,在陰影里閃爍著如同淬血寒刃般的兇光!他身后,毛驤的手已經(jīng)握住了腰間的刀柄,整個人如同一張拉滿的硬弓,散發(fā)出的殺氣幾乎凝成實質(zhì)!
剛才還囂張跋扈、喊打喊殺的孫掌柜,此刻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雞,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雙腿抖得像篩糠,褲襠里剛干一點的地方,瞬間又濕了一大片,熱流順著褲管往下淌!一股濃烈的騷臭味彌漫開來。
兩個潑皮更是魂飛魄散,“噗通”、“噗通”兩聲,直接癱軟在地,渾身抖得如同風(fēng)中落葉,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只會發(fā)出牙齒瘋狂打顫的咯咯聲!
朱元璋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仿佛地上那三個只是三坨礙眼的垃圾。他那冰冷得沒有絲毫溫度的目光,越過癱軟在地的孫掌柜,落在了蜷縮在地上、額頭流血、狼狽不堪的朱辰身上。
那眼神,復(fù)雜難明。有審視,有探究,甚至…有一絲極其隱晦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惋惜?
“沒死就爬起來。”朱元璋的聲音如同寒冬臘月的冰棱子,又冷又硬。他從寬大的布袍袖子里,隨意地抽出一張折疊好的、巴掌大小、顏色暗紅的硬紙片,看也不看,手腕一抖!
那紅紙片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托著,打著旋兒,精準(zhǔn)地飄落在朱辰眼前的地面上。
朱辰忍著劇痛和眩暈,勉強撐起半邊身子,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血,定睛看去。
那是一張沒有任何字跡的暗紅色硬紙片,邊緣燙著繁復(fù)的金色云紋。最刺眼的,是紙片中央,一個殷紅如血、張牙舞爪的龍形印戳!那龍形霸道猙獰,帶著一股撲面而來的、不容置疑的煌煌天威!
“明日,辰時初刻。”朱元璋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不帶一絲波瀾,卻帶著重逾千鈞的力量,“聚賢茶樓,天字甲號雅間。”
他頓了頓,那雙冰冷的眸子,如同兩把淬毒的匕首,再次刺向勉強坐起的朱辰,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充滿挑釁和審視的弧度:
“敢來嗎?”
話音落下,根本不等朱辰回答,朱元璋再次猛地一甩袍袖!轉(zhuǎn)身!
“回宮!”
腳步聲遠去,這一次,徹底消失在長街盡頭。
書店里,只剩下死一樣的寂靜。濃烈的尿騷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
癱在地上的孫掌柜,看著那張靜靜躺在地上的、蓋著血龍印戳的無字紅紙,又看看門口,再低頭看看自己濕透的褲襠,白眼一翻,“呃”地一聲,徹底嚇暈過去。兩個潑皮更是連滾帶爬,拖著嚇軟的腿,鬼哭狼嚎地撞開破門板,頭也不回地逃了,連他們掌柜的都顧不上!
朱辰捂著劇痛的額頭,艱難地挪過去,撿起那張暗紅色的無字“請柬”。入手微沉,帶著一種奇特的質(zhì)感。那血色的龍形印戳,在昏暗的光線下,仿佛活了過來,散發(fā)著冰冷而沉重的威壓。
他靠在冰冷的墻壁上,大口喘著粗氣。額頭的傷口火辣辣地疼,后背被棍子砸過的地方也陣陣悶痛。書店里一片狼藉,書本散落,灰塵彌漫。
小店的門店危機,似乎隨著那張血龍印戳的到來,暫時解除了。
但朱辰的心,卻沉甸甸的,沒有絲毫輕松。
聚賢茶樓?天字甲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