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迪的眼皮有些抽動。
望著面前那個皮相近乎于骷髏的男人,他忍不住回想起孩童時期奶奶恐嚇不愿睡覺的自己時說的那些故事。
荒野之上的巫邪們從不懼怕死亡,這是凡人無法和其抗衡的原因。
但它們懼怕行走在生死邊緣,同時被死神和生界唾棄的存在。
因為那些被惡神渡鴉所選中的使者們會讓它們的靈魂永無來生。
年紀尚小的他對這類故事異常的神往,聽起來神的使者似乎很酷。
年紀大了之后,他對這種事情的思考逐漸變淡,在更為現實的問題面前,他早已失去了羨慕,對那些連文獻都沒有的個人信仰嗤之以鼻。
然而直到今日,他開始恐懼。
恐懼于那奶奶所說的似乎不只是一個簡單的故事。
理智告訴他,他應該在對方開口之前以最快的速度沖出酒吧,騎馬狂奔至無人處。
然而他的本能將他約束在原地,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讓他雙腿猶如灌鉛,行走站起都變成了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
在這近乎于絕望的壓抑之中,在他的意志很快要被這無形的沉默壓垮之時,他選擇自己主動開口:
“先生,您,您有什么事嗎?”
艾迪的汗珠已然落在睫毛之上,咸澀感刺痛他的眼球。
但他不敢眨眼,生怕下一秒自己的腦門上就多出個大洞。
看著男人無比恐懼的模樣,柯文斯的心情倒是很微妙。
不過他并沒有沉浸在自己的不怒自威里,而是干脆利落的開口:
“你是‘洛佩茲’家族的成員吧?”
艾迪表情愈發僵硬,舌頭都有些打結:
“我,我不知道……”
“荒石鎮上管理酒水和槍火的核心黑幫家族,和王都之內的多名要員貴族都有接觸。”
“你們的成員尤愛報童帽這種在荒野之上并不常見的‘高檔貨’,畢竟針織的手藝和牛仔寬檐帽完全不同,更加精細更加柔軟,又可以和大亨們最愛的德比帽區分開來。”
“對你們來說簡直就是身份的象征,你們恨不得天天把它戴在頭上。”
“但我倒是覺得這個行為更像是你們很努力的在欺騙自己和那些合作對象處于同一地位,而非他們的哈巴狗。”
“無非是自欺欺人罷了。”
柯文斯喝了一口酒,眼神之中浮現出一絲不快。
果然那鮮甜的風味是在混合了鮮血之后才獨有的,而且沒有那幫人給自己加的“佐料”,總覺得不夠勁了,連火燒火燎的感覺都沒了。
他站起身來,高大的身軀被沙龍門外散射的陽光照耀。
在艾迪看來,眼前的男人像是一道亙古不變的巨大陰影,帶著近乎絕望的壓迫力:
“帶我去見你們的頭。”
“要么你現在就死在這里。”
他的聲音并不嘶啞,卻像是在那寬闊的胸腔之中發出極端低沉的滾滾雷聲,帶著不容拒絕的命令語氣。
艾迪見過無數種威脅,卻從來沒有任何威脅像對方這樣簡短有力。
他顫抖著嘴唇,慌亂的點頭同意。
兩人走出酒吧之后,當柯文斯跨上黑馬,身后的酒吧在沉寂片刻后爆發出陣陣歡呼。
只有艾迪哆嗦著蹬了半天馬鐙,欲哭無淚的在柯文斯的注視之下朝前騎行。
王都的黑惡勢力們或許有什么屬于自己的秘密基地。
但在荒石鎮,在這最具西部風景的地方里,什么地下室啊,隱藏隔間啊,全都是放屁。
搞這些東西,辣里來的便攜性,辣里來的流動性?
幾輛馬車,十幾個帳篷就是游民們和黑幫最常見的營地形式之一。
不過洛佩茲家族確實比較特殊一點,因為他們的服務對象很有米,所以相比于其他同行,他們自然做派更囂張更高級。
所以他們有一家屬于自己的鋪子,雖然公開,但常有十幾個槍手在門外巡邏,對外界也非常警惕。
柯文斯在得知信息之后,不是沒有想過直接到這地把人全宰了。
但是事情鬧大了,萬一讓知道線索的人跑了,再想在荒野里找他們就難了。
畢竟洛佩茲家族算是荒石鎮最大的黑幫了,如果他們都不知道那巫邪的情況,那其他的幫派就更不得而知了。
所以思考再三之后,柯文斯終究放棄了血讖代替思考,爆頭替換大腦的路徑依賴,轉而選擇相對溫和的處理方式。
實在不行,進去找到人再突突也可以。
此刻的艾迪當然并不清楚身后的男人到底在思考什么樣恐怖的謀劃,他盡可能的放慢馬匹的行走速度,只為讓自己不要那么快的到達目的地。
投身于洛佩茲家族,他處理過無數背叛者和敵對者的尸首。
自然清楚自家人的手筆。
但如今兩頭路數似乎都是一樣的找死,艾迪只能竭盡全力拖延,好讓自己曬太陽的時間更多些。
“啪嗒。”
隨著馬蹄逐漸停下,艾迪的臉上開始出現浮腫——緊張致使的大量出汗讓他出現了脫水導致的局部腫脹。
他的臉色蒼白,看著面前那再熟悉不過的“洛佩茲槍械”招牌,顫抖著下馬。
“我們到了。”
聽著對方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話語,柯文斯翻身下馬。
此刻已經有不少帶著報童帽的槍手注意到了兩人,臉上浮現出了些許的敵意。
縱然不是所有人都見過柯文斯,可那一頭顯眼的黑發也能讓人知道他的姓氏。
“去告訴他們,我找他們的老板,就說有生意要談。”
在柯文斯的命令下,艾迪挪動著腳步,在同僚們陰沉的目光下走到前方,快速的和幾人交接了一下。
柯文斯雙眼微微瞇起,他的手一直停在腰間。
直到那幾名槍手對柯文斯投過允許進入的視線,他的姿態才稍微放松了些。
一行人走入店鋪,站在柜臺之后的是個眼袋巨大,眼瞳渾濁褐黃的老頭。
在察覺到艾薩克的進入之后,那老頭吃力的看了來人一眼,接著便朝里面努了努嘴。
在他柜臺旁門后的房間里,時不時傳來幾個人的叫罵聲。
“草!JQK都不跟?”
當柯文斯被槍手們裹挾著來到里屋之時,幾個人正在這里玩撲克。
剛剛發出叫罵的光頭男人將桌上的撲克甩的噼啪作響,在察覺到來人之后,他用屁股稍微往后拖了拖椅子。
他同樣盯著柯文斯那一頭黑發,狐疑的看著對方:
“食腐者?你找誰?”
柯文斯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的目光順著對方的桌子之下看去。
因為對方的位置讓出空間,此刻他能夠清楚的看到一個剃了寸頭的腦袋正在光頭椅子下面晃來晃去。
似乎是察覺到柯文斯的視線,對方停止進食,看著柯文斯露出疑惑的眼神。
柯文斯深吸一口氣。
bro的口味挺別致,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