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底的震動還在持續，金屬片貼在導槽上，發出低頻嗡鳴。我蹲在廢墟里，雨水順著額角流進衣領，冷得像刀子刮過脊背。地磁發生器的殘骸亮了一下，隨即熄滅。三株紫羅蘭已經燒成灰，屏障撐不住了。洪水遲早會再沖進來。

但白月葵撐不了那么久。

她的手已經凍到肘部，皮膚下浮著細密的冰晶，像是血管里結了霜。我摸過她的脈，跳得極慢，每一次搏動都帶著火能的余震。那枚嵌入肩胛的晶核碎片正在擴散，寒能封不住它了。

不能再等。

我把金屬片從導槽拔出，指尖雷流一震，讓它重新發出那段旋律。聲音很輕，卻和我體內芯片的自檢頻率完全同步。這東西能穩定能量場，也能引導雷勁。現在，它得用來救人。

我拖著右腿往祠堂走。每一步，義肢都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關節像是被砂石磨穿。門框塌了一半，我彎腰鉆進去，把她從草席上扶起。她的頭靠在我肩上，冷得像塊冰。

“醒不了也沒關系。”我說，“我來替你燒。”

我把金屬片塞進她掌心，讓她五指蜷住。然后退開半步，右臂殘肢抬高，雷勁在掌心凝聚。電流竄過神經，手臂發麻。我閉眼，用雷感掃描她的脊椎——冰火能量在第三節神經節對沖，像兩股潮水撞在一起。

第一波雷流，我只放了三成力。

雷勁順著肩胛注入，她身體猛地一顫，冰晶瞬間蔓延到鎖骨。我立刻收手。寒能沒崩，火能也沒擴散。穩住了。

第二波，五成。

雷光刺入她體內，皮膚下的冰層開始震動。我能感覺到那股火能在掙扎，被壓縮，又被寒能壓制。她的呼吸急促了一瞬，隨即恢復死寂。

第三波。

我咬牙，將雷勁提到七成。殘肢發燙，電流幾乎要撕開皮肉。雷流沖進她神經的剎那，她睫毛突然抖了一下。

她開口了，聲音極輕：“……別讓火……熄……”

我沒停。

雷勁全數壓入，她全身驟然繃緊。體表的冰晶開始龜裂，裂縫里透出暗紅光芒。火能反沖！寒能崩解得比預想快得多，整條手臂瞬間赤紅，像是燒透的鐵。

她要暴走了。

我猛地將雷光躍遷的能量反向導入自己經脈。經絡像被烙鐵燙過，劇痛直沖腦門。但這股異能真空拉住了她體內失控的火能，火流順著神經鏈倒灌，沖向我這邊。

來不及躲。

火能撞進我右臂殘肢的瞬間，我把它引向機械義肢。金屬外殼立刻發紅，內部電路爆響。我死死撐住，讓火能在義肢里循環，逼它釋放低溫反沖——這是五雷天心訣里沒寫的東西，是拿命試出來的。

義肢開始結霜。

寒能被反沖激活，順著火流倒卷回去，重新封住她體內的晶核節律。她的手臂顏色緩和，冰層重新凝結，但不再擴散。

我松了口氣。

下一秒，機械義肢炸了。

碎片飛濺，我被掀翻在地。右臂只剩半截金屬骨架，裸露的線路冒著火花。我撐地坐起，低頭看那殘破的義肢內殼——表面浮現出一道螺旋紋路，暗金色，像是被燒進去的。

和石碑上的符號一模一樣。

我盯著那紋路，沒動。它不是新東西。從失明那天起，后頸就有種灼燒感，像是有人在皮下刻字。現在，它終于露出來了。

蓋亞的標記。

我抬手摸向后頸，皮膚下那片區域正隨著心跳明滅。不是痛，是認主。

祠堂外傳來風聲，越來越急。我拖著殘臂爬起來，走回白月葵身邊。她還閉著眼，但呼吸均勻了些。金屬片仍被她攥在手里，指尖微微發燙。

我伸手想拿開它，她卻突然動了。

她睜開了眼。

瞳孔是冰藍色的，可眼底跳動著火光。她沒看我，而是直直望向屋頂。下一秒，她抬手，掌心向上。

風從四面八方涌來。

祠堂的殘墻瞬間結冰，木梁凍結，瓦片炸裂。可冰層還沒鋪開，就被一股赤紅氣流撕碎。熱浪翻滾，冰又融，融又結，兩種能量在空中絞殺，卷成一道冰火龍卷風。

我被掀到墻角。

龍卷風越轉越快，祠堂開始塌陷。我用殘肢拍地，把最后一股雷暴殘流注入地面。電流在焦土上蔓延，形成環形電場，纏住龍卷風的根部。極性被中和，風勢一滯。

我吼她的名字。

她沒反應。

我抓起金屬片，用雷流激活那段旋律。聲音響起的瞬間，她手指抽了一下。龍卷風核心震顫，節奏亂了。

我再吼一遍。

她猛地轉頭，目光落在我臉上。

風停了。

祠堂只剩半堵墻，地面焦黑，裂紋像蛛網般擴散。那些裂痕……不是隨機的。它們連在一起，像神經，像電路，像某種巨大的網絡正在蘇醒。

我喘著氣，靠在斷梁上。她慢慢低頭，看自己的手。冰晶退到了指尖，火光在掌心跳動了一下，熄滅了。

“你……做了什么？”她聲音啞得厲害。

“把你從死里拉回來。”我說。

她搖頭，像是想理清思緒。“火……不是敵人。它在等……鑰匙。”

我沒接話。鑰匙？金屬片？還是我體內的芯片？

她忽然抬手，指向村外廢墟的方向。那里什么都沒有，只有雨后的霧。

“有人在叫你。”

我一愣。

聽不到聲音。但后頸的標記突然發燙，像是在回應什么。

我轉頭看她。她眼神清明，可那句話像針一樣扎進我腦子里。

有人在叫你。

不是用嘴。

是用頻率。

我撐地站起，殘臂的線路還在冒煙。我撿起金屬片，塞進衣袋。然后彎腰，把她扶起來。

“能走嗎？”

她點頭，腳剛落地，就晃了一下。我架住她肩膀。她的體溫還在回升，但不穩定。剛才那陣龍卷風耗了她太多。

我們往祠堂外走。每一步都慢，像在泥里拔腳。廢墟靜得可怕，雨水順著斷墻滴落，敲在鐵皮上。

快到村口時，她突然停下。

“等等。”

她抬頭，望向遠處那片塌陷的地底通道入口。那里埋著張大壯的生化腦，也埋著前任村長的秘密。

我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一道紅光，從廢墟深處亮起。

很微弱，一閃，又滅。

再亮起時，斷斷續續，像是電流不穩。

然后，一個聲音，從那片廢墟里傳出來，沒有嘴巴，沒有聲帶，是純電子音，扭曲，破碎：

“……雷火宿主……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