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我的鼻梁滑下，砸在眼皮上，視線模糊了一瞬。我抬起左臂，機械義肢發出斷續的嗡鳴，關節卡頓，像是銹死的齒輪被強行轉動。右腿毫無知覺，像一塊不屬于我的石頭，壓在泥水里。我用殘肢撐地，掌心雷流竄過神經，刺得整條手臂發麻。電流刺激下，義肢終于咬合，發出一聲低沉的“咔”，將我從泥濘中拖起。

頭頂烏云翻滾，雷聲悶在云層深處，遲遲不落。這不是自然的雷。我閉眼，雷感順著地脈擴散——地下廢墟的生物電仍在釋放，頻率穩定，像心跳。它正與電離層共振，把水汽從四面八方抽向龍骨村上空。

我聽見遠處喊聲。有人在叫我的名字，聲音被風撕碎。

我拖著右腿往村口方向挪。每走一步，義肢都發出警告音，芯片界面彈出紅字：“地磁擾動Ⅳ級，建議撤離。”我沒看第二眼。撤離？往哪撤？整個山谷已經被云層鎖死。

半路經過種植區，我停下。三株變異紫羅蘭還在土里，根系纏繞著凈化因子，葉片泛著微弱的藍光。我蹲下，用殘肢挖土。泥土混著雨水，手指幾次打滑。等把最后一株挖出時，掌心已經磨破，血混在泥里。我把它們抱在懷里，繼續往北。

村北高臺是舊世界的地磁發生器控制點。鐵梯銹蝕，我爬得極慢。義肢在第三階卡住，我用力一掙，關節崩出火花。爬到頂時，雨更大了，風幾乎要把我掀下去。發生器外殼布滿苔蘚，導槽堵塞。我用雷流燒開雜質，把紫羅蘭根系塞進去，一株、兩株、三株，全部嵌入。

導槽亮起幽藍光紋。

我退后半步，右手殘肢抬高，掌心雷火壓縮成球。雷勁涌出，擊中第一株紫羅蘭。植物瞬間膨脹，葉片炸裂，凈化因子被雷電激活，順著導槽沖入發生器核心。第二株接續，第三株引爆。三股能量疊加，空中云層劇烈翻騰，一道閃電劈下，正中高臺避雷針。

雷暴成型。

電流在云層中織網，形成環狀電離屏障。山洪從谷口沖來，裹著碎石和斷木，撞上電場的瞬間被蒸發大半。洪水被迫分流，繞開村莊主區，沖向兩側荒坡。我站在高臺上，看著洪水在雷光中扭曲、退散，又再次涌來。屏障撐不住太久。每一次沖擊，發生器都發出尖銳的警報，紫羅蘭在導槽中迅速枯萎。

最后一株在強電流中化為灰燼。

可就在灰燼里，一點藍光重新亮起，極微弱，像是根莖深處的呼吸。

我跌下高臺，落地時右腿砸進泥坑。我爬起來，往祠堂去。白月葵被安置在那里。門半塌，我推開斷梁進去。

她躺在草席上，皮膚泛著冰晶光澤，從指尖開始，一路蔓延到手腕、小臂。臉蒼白如雪，呼吸幾乎看不見。村民圍在門口，沒人敢靠近。有人說她已經死了，有人說她是怪物。

我走到她身邊，蹲下，指尖引出微電流，順著她手臂滑向肩胛。電流剛觸到結晶邊緣，反饋立刻扭曲——她的神經鏈正在高速復制某種節律，和君王獸吐息時的波頻一致。但這次不同。不是被動感染，是體內兩種能量在對抗。冰異能在壓縮，結晶是封存，防止火能擴散。

我加大電流，掃描深入。君王獸的基因片段還在，但已被寒能包裹，像是被凍結的病毒。她沒死。她在把自己關起來。

我收回手，站起身。

“清理廢墟。”我說，“把塌房挖開，找能用的東西。”

沒人動。

“洪水會再來。”我盯著他們，“下次雷暴撐不住。想活，就動手。”

有人低頭，走了出來。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他們拿起鐵鍬和木棍，開始挖東邊的塌房。

我守在白月葵身邊，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雷聲遠了，雨勢小了些。突然，一個孩子叫起來。

“有塊石頭！”

我走出去。他們從泥里挖出一塊黑色石碑，半人高，表面刻著字。我蹲下，抹去泥水。

“洪災是凈化。”

字是舊世界通用碼，工整，冷硬。我翻過碑身，背面刻著符號——和地下通道巖壁上的一樣，和雷帝日記封面上的一樣。這不是警告，是宣告。

有人問：“這是啥意思？”

我沒回答。遠處，雷暴屏障還在閃爍，但頻率亂了。發生器撐不了多久。

孩子蹲在石碑旁，手里撿了塊金屬片，用石頭敲了敲。金屬片發出清脆的響聲，他無意識地哼起一段調子，短，重復，像是某種信號。

我猛地抬頭。

那旋律——和我體內芯片自檢時的提示音一模一樣。

“把那片金屬給我。”我走過去。

孩子抬頭，眼神懵懂，把金屬片遞來。我接住，指尖摩挲表面。邊緣有編碼刻痕，極細，像是被刻意隱藏。我用雷流輕觸，金屬片微微發燙，旋律再次響起，這次更清晰。

不是隨機的。

是序列。

我盯著那片金屬，腦子里閃過地下實驗室的生化腦，閃過錯亂的數據流，閃過村長最后那句“你不是重啟鍵，是終止開關”。可終止協議沒生效。系統還在運行。它需要信號，需要觸發。

這塊金屬片，就是鑰匙的一部分。

“繼續挖。”我說，“把這片區域全翻一遍。”

有人應了一聲，重新揮動鐵鍬。泥水濺在石碑上，沖刷出更深的刻痕。我站在一旁，手里攥著金屬片，雷感擴散，掃描地底。

三米下，有金屬反應。

不是石碑，不是廢鐵。是規則的幾何體，埋得極深，表面覆蓋著絕緣層。它和地磁發生器的結構相似，但更復雜。像是另一個控制節點。

我低頭看白月葵的方向。她的手還在結晶，但速度慢了。寒能壓住了火。她還在抵抗。

雷聲又起。

我走向東邊塌房，蹲在坑邊。雨水順著我的后頸流下，滴在金屬片上。我把它貼在導槽殘端，用雷流激活。

嗡——

低頻震動從地下傳來。

坑底的泥土開始輕微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