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外門弟子的日常
- 帶著掌門女兒重建門派
- 張安謐
- 2608字
- 2025-08-05 19:33:25
“楚羽,起床了?!?
師兄熟悉的聲音傳來。
“知道了,師兄。”我應聲坐起。
我叫楚羽,今年九歲,是白峰門派的一名外門弟子。
師兄們常說,外門弟子的職責就是守護門派安全,若是有危險,我們是沖在最前面的那道屏障。
然而,說來困惑,每當師父們親自教授武功,我總被排除在外。
是因為年紀太小,還不夠資格習武嗎?
武功雖學不成,師兄們的日常起居、一日三餐卻都交給了我照應。
每日雜務繁重,忙忙碌碌,可我并不覺得委屈。
畢竟,我是個孤兒,是師兄們從小將我抱回白峰門,一路撫養至今。
他們的恩情,我時刻銘記于心。
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回報他們,我心甘情愿。雖然學不到期盼已久的武功有些遺憾...
“楚羽,吃完早飯,把碗洗了?!?
“是,孫師兄?!?
孫啟師兄是經常照顧我的師兄了,在我的記憶中,我經常在別人懷里哭,哭的很兇。無奈之下,好像是有人把我交給了孫啟師兄,在他的照顧下,我漸漸地乖了起來。
孫師兄經常給我買玩具,這讓我很開心。
漸漸地,我長大了。孫師兄經常在院角那棵老樟樹下跟我講:“做人要念恩,記心不忘,日后才好走穩腳下的路。”
他說話時總垂著眼,手里隨意捏著一截樟樹的小細枝,聲音不高,卻字字都沉沉的落在地上,壓住當天下午蒸騰的暑氣。
最常提及的,便是旁邊村莊的趙嬸子冬日那碗熱粥的暖意,說是他學武時跌斷腿骨時,人家從墻頭遞過的活命粥——即使墻上灰渣落進碗里,也擋不住那份人煙熱氣。
“這世上,哪有平白冒出來的好呢?!?
孫師兄反復說這話,手中那斷枝每每被他捏得更緊幾分。
起先我心中毫無波瀾,甚至隱隱覺著他啰嗦得緊。院墻外市聲鼎沸,陽光穿過枝葉縫隙,在我腳下跳動,師兄言語間那份沉重的鄭重壓得我幾乎想尋個緣由脫身溜開。
恩情嘛,自然不必天天掛在口上重重復復,猶如我少年心氣一般輕盈迅疾,何故縛上這許多塵世牽扯?
可那日集市我尋孫師兄,偏看見他站在東頭肉鋪前,正把才得的碎銀子一枚枚排到油膩烏黑的柜臺上。
鋪主劉駝背連連推辭,他那張刀疤縱橫的臉上寫滿局促不安:“孫大哥,這怎么使得?些許豬下水而已......”
“使不得也得使,”孫師兄按住推讓的手,“當年我落魄時,不是你這攤子遮風避雨又賒吃食,恐怕已做了餓殍。”
他語氣極堅決,駝背的手終于被按得沉下去,臉上那兩道深疤竟也隱約微光閃動。
日光從棚頂縫隙潑下,碎銀子映著光分外亮堂,亮得幾乎刺眼。
我立在路對面灼人的寂靜里,看著塵埃在光柱中浮沉飛舞,陡然間終于明白了師兄手中那截枯枝為何總被捏得死緊——有些恩情似雪中炭,暖透之后不是消散,而是更沉更重地落入骨髓深處,從此背負這溫熱便也成了自己走路的骨氣。
當晚回到小院時,孫師兄正靜靜坐在門檻上休息,月光如水輕柔灑上肩頭,無聲地替他撫去白日里勞頓痕跡。
樟樹沙沙搖曳,葉片摩擦聲低低響著,仿佛替他說著未完的叮嚀。
我悄然走近,將粗陶壺里新沏的釅茶滿滿注一杯,捧到他手邊。
壺身微微燙手,茶煙裊裊在月色里升騰、散開,如同某些曾不被留意卻注定盤踞于命的暖流在悄然彌漫。
孫師兄略微抬眼看向我,眸光無聲掃過碗中茶水泛起的柔波,只微微點頭。
月光沿著他眼角細細的紋路流淌,最終停落于他淺淡笑意里。
院中夜色溫存如墨,他眼底沉淀著的深意卻在月光的澄澈中浮現分明——感恩二字不僅關乎過去,它早已沉潛為你血液中暗流涌動的方向,引你于喧囂迷途里最終不忘如何以寸草之心報答點滴暖意。
我們各自沉默飲盡杯中溫茶,茶味微澀而回甘悠長,如同人世間綿延的恩遇與責任,入口既知清苦,余味卻自有持久的甘醇。
碗底的葉子沉了又浮,恰似那些無形無聲的恩債,雖不必掛在唇上,卻早已長進骨頭里,成為支撐一個人挺直行走的暖流。
回憶至此,感慨萬千。
“楚羽,去打桶清水來,廚房的水缸空了。”
孫啟師兄的聲音從院中傳來,一如既往地溫厚,卻少了平日的輕快——近來門派事務繁多,連他這最從容的人,眉間也刻上了幾道淺痕。
我放下手中的掃帚,應了聲“是”,便提起空桶向后山的水源走去。
山中晨霧還未散盡,白茫茫一片,打濕了鞋襪。
距離師兄那次集市上的教訓已過去一年,年歲漸長,我心中的“感恩”二字也愈發沉甸甸,似那桶底的濕苔鮮綠而頑固,無聲地在腳底漫開印記。
此時的楚羽,早已不再是哭鬧無依的孩童,外門弟子的雜務也已熟捻——從烹炊洗滌到守夜值哨,事事不落地包攬,只盼能為師兄們分擔幾分辛勞。
可每當清晨經過校場,聽那刀劍破空的銳響、聞那汗水與泥塵混合的氣息,我的心便不由自主地收緊。
校場的柳木圍欄下,我時常佯裝擦洗,實則屏息窺看內門弟子練功——師父教導的是白峰門絕學“凌云步”,身姿飄忽如飛鴻掠水,一招一式在薄霧中劃出利落的弧影。
原來,江湖離我這般近,卻又如天邊的流云,看得真切卻觸之不得。
師兄們常說“外門弟子是門派的盾牌”,但我連成為盾牌的資格都不配,只配作一塊墊腳石。
這份遺憾,像野草在心底叢生,無聲無息卻愈發茂盛。
今早操場格外嘈雜。
我走近時,瞥見孫師兄正厲聲訓誡幾名少年:“外敵暗流涌動,這等差池也能出?!記好,外門弟子首重警戒守防,內門練武的,皆是豪門貴族,不得叨擾,必護得周全?!?
他的目光似刀鋒掃過人群,末了卻有意無意落在我身上。
我慌忙低頭,生怕被看出那份不該有的心思——若師兄知曉我這偷學的心,定以為我忘恩負義。
畢竟,白峰門養我長大,我豈能違背規矩?
但那凌云步的影子如鬼魅纏身,在夢中一遍遍重演;夜深閉眼,指尖便會不自覺在褥上勾劃步形。
回程途中,水桶重重墜下,清水濺濕了前襟。
我在古樟樹下稍歇,樹干粗糙的紋理硌著后背,像極了孫師兄掌中的斷枝印記。
他常說“感恩須入骨”,而我卻將這恩情拉扯得左右為難——一邊是養育之德,一邊是血脈中蠢動的江湖夢。
“唉,小子發什么呆?”
孫師兄的呼聲驚醒了我。
他大步走來,隨手替我穩住了晃蕩的水桶,眼中閃過一絲探究,卻又化作嘆息:“這門派不太平了。你……可還記得趙嬸子的粥?她昨日從村落捎信來,說村外有陌生人窺探,怕是沖著白峰門的動靜來的。”
他聲音低沉,指節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短刀鞘上的一處舊痕——那是多年前江湖恩怨的證明。
“你只管好好值守門戶,旁的莫理會?!?
我唯唯應了,心中卻如油鼎翻滾。
江湖險惡,竟如這山霧般無處不在。
桶中水影倒映出我稚氣的臉,眉頭緊鎖,九歲的少年已有少年不該有的憂思。
我明白師兄的好意,卻忍不住想:若有一日,刀劍臨門,我連步法都未習過,如何護住這收容我血肉的師門?
日影偏移,霧氣漸薄,水缸映出一圈破碎的光紋。
院角樟樹沙沙作響,似是誰的嘆息在低語。
我提起滿桶清水,向廚房走去,腳步比來時更沉更緩。
恩情入骨,然骨中暗火,終難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