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孩子，我就交給你了?！?

低沉的聲音在山林的黑夜中響起，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和一絲鐵銹般的沙啞。

此時一位蒙面的俠士把懷中的嬰兒交給了另一個人。

“如今江湖險惡，我不想讓他沾染那些污穢的東西。讓他安安靜靜地長大，做個平凡人，永遠不要教他功夫，永遠不要讓他卷入這片泥沼……

“老伙計，你真的要做到如此地步嗎，竟然要和你的親生骨肉分離？”

“蒼天有眼，我這樣做會讓我們有重逢的那天，再說了，孩子交給你扶養(yǎng)，我放心，而且，你的家室腹中已有胎兒，馬上降生了不是嗎，恭喜你了?！?

夜色中的山林被風(fēng)刮得簌簌作響，幾片枯葉打著旋兒落在蒙面人沾著暗色污跡的衣襟上。懷抱嬰孩的中年人借著朦朧月光望向老友，終于沉沉嘆了口氣：“你的心意，我懂了?！彼植诘氖终菩⌒臄n住襁褓邊緣，嬰兒溫?zé)崛彳浀挠|感透過布帛傳來，讓他凌厲的眉峰無意識舒展了一瞬。

“長話短說，我該走了。對了，恭喜你，成為了白峰門新任門主，等我們重逢的那天，我一定請你喝酒。”

說完，蒙面?zhèn)b士看了看老友懷中的嬰兒。

手指帶著幾乎難以察覺的顫抖，輕輕拂過嬰兒柔軟溫?zé)岬哪橆a。那指尖冰涼，動作卻飽含一種刻骨的溫柔，與他身上那幾處不易察覺、卻分明洇著暗色、帶著鐵銹氣息的污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像是要將這稚嫩的面容烙進心底最深處。

看完，轉(zhuǎn)身，帶著最后的一絲牽掛，向著遠方而去。

“老友，孩子可有名字？”

“不能冠我姓氏，以免引來殺身之禍，就叫他楚羽吧。”

說罷，身形已在原地留下一抹幾乎難以分辨的殘影。融入墨色夜帷之中，唯見一道流影拔地而起，恍如登虛踏月，其勢如驚鴻一瞥，向著遠方凌虛掠去，身法之飄忽迅捷，正是那江湖“凌虛九霄”榜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方才有的驚世絕技。寒夜長風(fēng)，竟追不上他遠去的衣袂。

“嗚…哇——”一聲微弱卻清晰的啼哭陡然劃破了沉寂。嬰兒楚羽似乎終于感知到了環(huán)境的驟變和父親那不舍指尖的最后一絲溫暖遠離，扁了扁小嘴，發(fā)出委屈而嘹亮的哭聲，小臉皺成一團。

嬰兒楚羽的啼哭在寂靜的山林中回蕩，聲音尖銳而委屈，小臉皺成一團，淚水滑過他那柔嫩的臉頰。抱著他的中年人，白峰門新任門主，心頭一顫，急忙笨拙地輕輕搖晃起襁褓來，口中低聲念著些模糊的安撫詞句：“好了，好了，別哭了……乖……”他的聲音干澀而生硬，像許久未上油的齒輪，試圖模仿記憶中那些柔軟的母親搖籃曲調(diào)。指尖輕觸嬰兒的脊背，動作卻太過僵硬，生怕弄疼了懷中這小小的生命——仿佛之前蒙面老友拂過孩子時那份刻骨的溫柔，竟是自己永遠無法企及的。

但楚羽的哭聲并未止息，反而越發(fā)明亮起來，小嘴嘟囔著，似乎對這笨拙的哄弄毫不起作用。嬰兒的小手腳胡亂踢蹬著，裹布的布料在月光下微微顫動，仿佛在嘲笑他的無能。中年人心中一沉，手掌中傳來的溫?zé)崛彳浉写丝虆s成了一種無形的負擔(dān)。他無奈地嘆了口氣，眉峰重新聚起一道凌厲的弧線，對著懷中啼哭的嬰兒喃喃自語道：“唉……我還是這般不擅長哄孩子啊?！甭曇舻统?，帶著一絲苦澀的沙啞，恍若山林夜風(fēng)般蕭索無依。

這失敗的嘗試勾起他更深重的隱憂：他想起了妻子，她那腹中的胎兒不久就將降生，正如蒙面老友臨別時所言。自己連一個外來的嬰孩都哄不住，又如何應(yīng)對自家孩子的啼哭？妻子生產(chǎn)后，新生命降世，定會這般哭鬧不止……他該如何是好？難道只能靠妻子一人承擔(dān)？思緒如亂麻般涌來，那份作為門主的英武決斷，在此刻竟化為一片茫然。他抱緊楚羽，又輕輕松了松力道，唯恐夾著孩子，只能任其啼哭，在夜色中徒增自己的孤寂。

遠處的風(fēng)依舊簌簌，落葉打著旋兒落在他的肩頭，嬰兒的哭聲在這荒林中顯得尤其刺耳。他苦笑一聲，心道：老天爺，這可真是個笑話啊，堂堂白峰門門主，竟敗給一個不會說話的孩童。老友將這孩子交給我養(yǎng)育，而我卻連第一步都踏不穩(wěn)……妻子那邊，只怕更難應(yīng)付。思及此，他又長嘆一息，決定盡快趕回門中，尋些婦人求助，或與妻子商議這后顧之憂——只是這番愁緒，此刻已如山霧般悄然籠罩了他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