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頸的汗珠子順著脊椎滾進衣領時，我正盯著天花板上那道被月光浸得發白的裂縫。夢里的聲音還在耳膜里撞來撞去——“你在哪里？”那聲音裹著潮濕的水汽，不男不女，像有人隔著塊濕透的棉布在說話。黑暗中猛地回頭時，余光瞥見的黑影在眼前晃，像團被揉皺的墨紙，邊角卻泛著詭異的紅光，和我給OC“宋輕”寫的“暗魔法初醒時的暗影預兆”分毫不差。

“操。”我低罵一聲，把自己摔回床上。床墊發出疲憊的呻吟，汗水在床單上洇出一小片深色。摸向床頭柜的手撲了個空，才想起昨晚喝空的玻璃杯早該洗了，喉嚨干得像被砂紙磨過，咽口唾沫都能聽見喉結轉動的鈍響。

赤腳踩在地板上的瞬間，寒氣順著腳心鉆進天靈蓋。電腦屏幕亮起來時，右下角的時間紅得扎眼——凌晨三點，數字旁邊的小喇叭還在微微跳動，像誰藏在里面呼吸。點開B站的手有點抖，《時光代理人》的封面圖里，陸光的白發在暗夜里泛著冷光，程小時的手指正戳著相機屏幕，喬苓姐的笑靨凝在半空中。看到程小時喊“陸光快看這個委托”這一畫面時，眼前突然炸開一片白，不是顯示器的光，是那種能燒穿視網膜的亮。耳機線勒得脖子生疼，腦門砸在鍵盤上的悶響，比夢里踩空時的失重感更真切。

再次睜眼時，鼻腔里灌滿了消毒水混著鐵銹的味道，還飄著絲若有若無的焦糊氣，像是什么東西被燒穿了。

校服的布料硬得像紙板，藍白相間的領口蹭著下巴，有點癢。抬手想撓，卻摸到胳膊上一片青紫——指節印清晰得很，像是剛被人攥著搡過墻。這校服是新的，針腳還沒磨平，可袖口沾著的黑褐色污漬不是泥點，湊近聞竟有淡淡的煙味，膝蓋處的褶皺里還卡著幾根燒焦的線頭。更刺眼的是手腕內側，幾道淺淺的劃痕還在滲血，邊緣泛著不自然的紅，像是被高溫燙過——這和我給宋輕寫的“因白發被霸凌”的設定，簡直是從稿子里摳出來的一樣。

“嘶——”我使勁掐了把臉頰，疼得眼眶發酸。不是夢。

巷口的風卷著塑料袋滾過來，擦過腳踝時帶著點暖意，不像尋常巷風那樣涼。抬眼望去，五個穿同款校服的女生正蹲在對面墻根，其中四個指間夾著煙，猩紅的火點在晨光里明明滅滅。最邊上那個短發的女生沒抽煙，雙手緊緊攥著書包帶，指節泛白，眼神躲閃著不敢看我——這和宋輕記憶里“被脅迫參與霸凌的學生”完全重合。

“喲，白毛怪胎昨天跑的挺快啊。”

染著金發的女生突然站起來，猩紅煙蒂被她狠狠摁在地上，鞋跟碾過煙蒂的動作帶著刻意的碾壓感。她的指甲涂著漆黑甲油，沖我勾手指時，腕間銀鏈叮當作響，像在給這場霸凌敲開場鼓。我后頸汗毛瞬間豎起來，這場景和宋輕記憶里“被金發女生堵在巷口搶筆記”的畫面完全重疊，連對方嘴角那抹惡意的笑都分毫不差。

沒等她們圍上來，我猛地往后退半步，后背撞在斑駁的磚墻上，我立馬借著墻的反作用力猛地側身，右肩狠狠撞向金發女生的胳膊。她“啊”一聲踉蹌后退，我趁機從缺口鉆出去，往巷外沖。

“追！別讓這賤人跑了！”

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短發女生的聲音混在里面，帶著點不情愿的慌張。我不敢回頭，像只撲騰的白鴿。跑過第三個轉角時，膝蓋突然一軟，差點跪倒在地——上周OC被她們推下臺階時磕的舊傷在隱隱作痛。我咬著牙拐進另一條窄巷，磚石路面坑坑洼洼，好幾次差點絆倒，書包里的課本碰撞，像在替我喊救命。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聽見身后腳步聲徹底消失，才扶著一堵墻大口喘氣。冷汗浸透的校服貼在背上，涼得像冰。

“終于甩開她們了……”我扶著墻慢慢直起身，才發現自己停在一家店鋪門前，玻璃櫥窗擦得锃亮，映出我狼狽的影子。

“叮——”

機械音突然炸響時，我嚇得差點跳起來。那聲音像根冰錐扎進耳朵，驚得我慌忙四顧，才發現周圍已經圍了幾個看熱鬧的路人，指指點點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背上。我臉一熱，站在店鋪的櫥窗前，后背抵住冰冷的玻璃，心臟還在胸腔里瘋狂擂鼓。

“您好，宿主，我是您的系統LG10024。”電子音平得像塊鐵板，“建議用意識交流，避免引人注目。”

“靠，不早說！”我在心里翻了個白眼，指尖無意識摳著校服上的破洞，摸到里面一層摸起來粗糙的傷痕——這是宋輕被按在地上打時蹭的傷；聽了系統后面的解說，我些許震驚：“所以我這是……穿越了？”一股中二之魂突然冒頭，“是不是要覺醒宋輕的全屬性魔法了？這次能不用憋著了吧？”

“您的OC宋輕設定包含全屬性魔法操控，火魔法為特有技能，暗魔法為天生技能，當前基礎權限已解鎖。”系統的聲音毫無波瀾，“另，宋輕無需咒語即可驅動魔法，意志力主導魔力流轉。”我撇撇嘴：“我自己定的設定我肯定知道啊……”

我扒著巷口的墻縫往外瞅，剛才那家店鋪的櫥窗還亮著，里面擺著好多照片，鬼使神差地走過去，差點撞上玻璃——

及腰的白發被風吹得亂糟糟，幾縷粘在汗濕的額角，發尾泛著珍珠白的光。冷白皮在陽光下近乎透明，淺藍眼眸像浸在冰水里的寶石，瞳孔邊緣繞著圈極淡的黑。左眼尾那顆極淡的淚痣，是我畫設定時特意點的，說要“添點宋輕隱忍的破碎感”，此刻沾著點灰塵，更顯倔強。

“這張臉……不愧是我的OC啊……！”我摸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指尖觸到冰涼的鏡面。搭配著藍白配色的校服的OC十分好看青春感，但是校服的破洞和身上的傷顯得有些狼狽。

“包括梧桐巷37號的閣樓、‘時序’組織，以及全屬性基礎操控權，均已同步生成。”系統突然提示，“前方五十米，時光照相館。”

我猛地抬頭，心臟差點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照相館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穿白T恤的少年倚在門框上，指尖轉著相機。陽光落在他發梢，鍍上一層金邊，睫毛垂下時在眼瞼投出小片陰影。是陸光！比動畫里更清瘦些，鎖骨在領口晃出淺淺的窩，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掃過來時，像在看一張待洗的照片，平靜里藏著審視，目光落在我汗濕的校服和凌亂的白發上時。本來屬于宋輕的身體習慣性的繃直，處于警戒狀態。

“哎，小同學，你站這兒干嘛呢？”喬苓姐從他身后探出頭，手里拎著個剛買的煎餅，蔥花味飄過來時還帶著熱氣，“臉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我張了張嘴，想喊“喬苓姐好”，但也想想畢竟是剛穿越過來是和喬苓姐第一次見面的，所以只想“嗯”一生，喉嚨卻像被堵住了。身體里那股屬于宋輕的本能突然冒出來，嘴角被硬生生扯平，眼神冷得像結了冰。

“沒。”我聽見自己OC的聲音很輕，帶著點被意志力攥住的發緊，然后轉身就走。腳步快得有點踉蹌，書包在背后顛得厲害，里面的課本撞出砰砰響，像在替宋輕喊“不甘心”。

“哎？”喬苓姐的聲音在身后響起，“陸光，這小孩是不是有點怕生啊？臉都白了……”

程小時咋咋呼呼的聲音混在風里：“哪呢哪呢？”

我沒回頭，腳步卻亂了節拍。她只一個念頭就壓下了差點暴走的暗魔法；被霸凌者堵在巷口時，用煙頭燒穿了自己的褲腳，她念頭一轉就讓火苗在指尖凝成個小點，再一抖手就滅了，比那些念“熄火咒”的家伙快三倍；偷偷練習時，她能讓暗魔法在指尖凝成蝴蝶，又在念頭起落間讓蝴蝶碎成星子，全程連嘴唇都沒動一下。

風卷著落葉滾過腳邊，帶著股灼人的溫度。遠處的鐘樓敲了三下，鐘聲里竟混著絲不易察覺的低吟，像暗魔法在共鳴。我望著時光照相館的方向，陸光已經回了店里，門口的風鈴還在輕輕晃，只是剛才還清脆的響聲，此刻聽著竟帶了點沉郁的嗡鳴，像在回應我念頭像鐘擺般的起落。

原來那句“你在哪里？”不是來自黑暗，是來自宋輕自己。來自這個能用念頭駕馭魔法，卻偏要用念頭鎖住魔法的靈魂里，等著一個能讓念頭自由舒展的時刻。

我拍了拍校服上的灰，朝著梧桐巷的方向走去。斷了的書包帶子拖在地上，發出沙沙的響，像在給這場用念頭維系的隱忍，打拍子。路過時光照相館時，我飛快地抬了次眼，正撞見陸光站在窗邊看過來，他的目光落在我攥緊的拳頭上，像在解讀宋輕用念頭藏起來的，那些比咒語更洶涌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