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公約三事：忠義交織的生死抉擇

建安五年春，下邳城籠罩在濃重的陰霾之下，護城河結著斑駁的薄冰，碎冰碴中漂浮著凍僵的尸首，隨著暗流緩緩挪動。城頭“劉”字大旗被戰火燎去半角，在凜冽的北風中獵獵作響，宛如一面殘破的血色戰書。關羽身披綠錦戰袍，手扶雉堞，望著城外曹操連綿十里的營帳。營中炊煙裊裊升起，卻似一條條繩索，緊緊勒住這座孤城的咽喉。遠處傳來百姓的哭喊聲，夾雜著戰馬的嘶鳴，更添幾分凄涼。護城河上浮著凍僵的尸體，在渾濁的河水中起起伏伏，岸邊的蘆葦被鮮血浸透，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二將軍！曹軍又來勸降！”關平匆匆趕來，鎧甲上還沾著未干的血跡，臉上滿是疲憊與焦慮。關羽捋著長髯，丹鳳眼微瞇，目光如炬：“豎子休得聒噪！吾生為劉皇叔之臣，死為劉皇叔之鬼！”話音未落，忽聞城下傳來熟悉的聲音：“云長賢弟！別來無恙！”抬眼望去，只見曹操頭戴鑲玉金盔，身披蜀錦戰袍，在許褚、徐晃等一眾猛將的簇擁下緩緩而來。曹操身后，戰旗如林，戈矛映日，數萬大軍列陣整齊，殺氣沖天，那陣勢仿佛能將這小小的下邳城瞬間碾碎。

曹操勒住韁繩，高聲喊道：“云長忠義，吾素敬仰！今玄德不知生死，翼德去向不明，賢弟若肯歸降，吾必以國士待之！加官進爵，封侯拜相，皆在旦夕之間！”他抬手示意，身后士卒推出數輛滿載糧草的馬車，“賢弟請看，這些糧草，可解下邳百姓饑饉之苦。”關羽怒目圓睜，聲如洪鐘：“吾與劉皇叔桃園結義，焚香起誓，誓同生死，豈肯背義投敵！丞相休要再言！”曹操卻不急不惱，微微一笑：“賢弟莫急，且聽吾一言。”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當晚，關羽獨坐營帳，案上油燈昏黃，燭火在穿堂風中明明滅滅，將他的影子投射在帳幕上，忽大忽小，仿佛他此刻搖擺不定的心緒。忽有一人悄然而至，乃故人張遼也。“云長兄，”張遼抱拳一禮，神色凝重，眼中滿是憂慮，“今日之勢，下邳孤城難守。曹軍勢大，若執意抵抗，城破之日，百姓遭殃，兄之性命亦難保。”他從袖中取出一卷文書，展開后，密密麻麻的字跡記錄著曹軍的兵力部署，“這是曹軍的兵力部署圖，十萬大軍將下邳圍得水泄不通，城內糧草僅能支撐三日。一旦城破，生靈涂炭，劉皇叔家眷也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關羽拍案而起，虎目圓睜：“文遠莫非來做說客？”

張遼長嘆一聲：“非也。某素知兄忠義，豈敢相勸？只是有三事，不得不言。其一，劉皇叔家眷尚在，若城破，恐遭不測；那甘夫人、糜夫人皆是賢良淑德之人，還有幼主，他們何辜？其二，兄一身武藝，天下無雙，若就此隕落，豈不可惜？匡扶漢室的大業，還需兄這樣的豪杰。其三......”他壓低聲音，語氣中帶著幾分懇切，“兄若就此赴死，他日何以見劉皇叔？昨夜，甘夫人托人傳來口信，她寧死不愿拖累將軍，但幼主尚在襁褓，嗷嗷待哺，將軍忍心見他遭此劫難？”

關羽背著手在帳中來回踱步，腳步沉重而緩慢。他想起與劉備、張飛桃園結義的情景，桃花灼灼，誓言錚錚；想起追隨劉備南征北戰，雖屢經挫折，卻從未有過二心。如今，兄長下落不明，自己卻要面臨這樣艱難的抉擇。窗外，更夫敲過三更，寒風呼嘯，吹得帳外的旌旗獵獵作響。城樓下，傳來百姓的嗚咽聲，一個孩童哭喊著找爹娘的聲音格外刺耳，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刺進他的心里。“若依吾三事，某方可暫降。”關羽終于開口，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張遼大喜：“但說無妨！”

“一者，吾與劉皇叔桃園結義，誓同生死，今雖暫降，只為保劉皇叔家眷，他日但知皇叔去向，無論天涯海角，吾必往投；二者，吾降漢不降曹，只認大漢天子，不認曹操丞相；三者，劉皇叔家眷須以國禮相待，不得有絲毫怠慢。”關羽字字鏗鏘，如金石落地。他抽出佩劍，在案幾上刻下三道深痕，火星四濺，仿佛在向天地神明立下這莊嚴的誓言。

張遼連夜稟報曹操。曹操聽罷，撫掌大笑：“此三事，吾皆應允！云長真義士也！有此等豪杰相助，何愁大業不成！”次日，曹操親自設香案，與關羽歃血為盟。祭壇上，香煙繚繞，祭品豐盛，數百名士卒手持火把，將現場照得如同白晝。祭壇四周，彩旗飄揚，鼓樂齊鳴。關羽身著綠袍，手持青龍偃月刀，在眾目睽睽之下，對著漢室太廟方向叩首：“關某今日暫降，實出無奈。他日若違此誓，天人共戮！”他的聲音在夜空中回蕩，驚起一群棲息在城樓上的寒鴉，也讓在場的眾人無不為之動容。

入曹營后，曹操對關羽禮遇有加。黃金百斤、美女十名、宅邸一座，每日宴請不斷。新建的宅邸雕梁畫棟，奢華至極，府中奴仆成群，隨時聽候差遣。然關羽皆不為所動，將所賜之物一一封存，獨守清貧。宅邸內，他命人在正廳懸掛劉關張三兄弟的畫像，每日早晚必焚香祭拜，畫像前的燭火日夜不熄。一日，曹操見關羽坐騎瘦弱，竟將赤兔馬相贈。當那匹渾身似火、四蹄生風的寶馬良駒出現在關羽面前時，曹操笑著說：“云長，此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有了它，你若想尋人，更是易如反掌。”關羽拜謝曰：“有此寶馬，他日尋得兄長，一日便可相見！”曹操聞言，原本帶笑的臉龐瞬間凝固，悵然若失，手中的酒杯微微顫抖，半晌說不出話來。

官渡之戰，袁紹大將顏良勇冠三軍，率十萬大軍列陣于白馬坡。顏良身披黃金鎖子甲，頭戴鳳翅盔，胯下嘶風馬，手中開山斧，威風凜凜。曹軍連折數將，無人能敵。曹操望著關羽：“若得云長相助，何愁顏良不滅？”關羽提刀上馬，遙望顏良麾蓋，鳳目圓睜：“某雖在曹營，此身已許劉皇叔，今日便斬顏良，以報丞相收留之恩！”赤兔馬如離弦之箭，沖入敵陣，青龍偃月刀寒光一閃，顏良措手不及，被斬于馬下。戰場上，血雨腥風，尸橫遍野，關羽提著顏良首級，在萬軍之中如入無人之境，所到之處，敵軍紛紛潰敗，那氣勢，當真如天神下凡。

當關羽捧著顏良首級歸來，曹操贊曰：“將軍真神人也！”關羽卻神色黯然：“關某此功，可抵丞相恩情。然吾心已決，望丞相勿再挽留。”曹操默然，知其去意已決，次日大擺筵席，親率諸將送行。長亭外，寒風凜冽，白雪紛飛，天空陰沉得仿佛要塌下來。曹操解下身上的貂裘，欲為關羽披上，卻被婉拒。關羽抱拳一禮：“關某就此別過，他日戰場相見，莫怪關某刀下無情！”言罷，護送著劉備家眷，揚塵而去。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風雪之中，只留下一道堅定的背影，在歷史的長河中永遠閃耀著忠義的光芒。而曹操佇立在長亭之下，望著關羽離去的方向，久久不愿離去，眼中滿是不舍與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