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聲望去，徐玖眼睛微瞇，差點被路燈晃瞎。

顧北檸就站在那圈光暈底下。

昏黃的光在她精致的下頜線和鼻梁上勾出冷硬的邊。

寬大普通的校服套在她的身上，反而襯得那張建模臉更不真實。

像是從少女漫走出來的女主角，美得驚艷，讓人心生感慨。

在她邊上還戳著倆小姐妹。

一個眼鏡妹推著鏡框眼神犀利，另一個小圓臉嘴巴張得能塞雞蛋。

要說淵源，他和顧北檸那可是穿開襠褲玩幾……泥巴的交情，標準的青梅竹馬爛俗劇本。

兩家爹媽是過命的交情，他倆打小就混一塊。

街坊鄰居看了無不感嘆金童玉女，天生一對。

照理來說，兩人的關系應該很親近。

但高中時有次校園相遇，徐玖咧嘴招呼，顧北檸眼皮都沒多抬一下，只是微不可查地點點頭，擦身而過。

留給他的，只是一個裹挾著薄荷洗發水味兒的冷硬背影。

那時起徐玖就明白了，自己和她就不是一路人。

人家是怕跟他這個成績墊底的差生交朋友，會跌份，會壞了她三好學生的好名聲。

但與此同時，她又理所當然地認為這從小一起滾泥潭的發小該懂她那份“高處不勝寒”的不得已。

這擰巴傲嬌，自以為是的勁兒讓徐玖覺得好笑。

當是在演電視劇呢，顧大小姐？

你是女主，我是鍥而不舍，全心全意無怨無悔付出的舔狗男二？

想的倒是挺美的，可我徐某人才懶得熱臉貼冷屁股，好走不送。

從那之后，兩人的關系就逐漸淡了，漸行漸遠。

現在這位天寒地凍的高嶺之花主動叫住他？

太陽打西邊出來么！

“是你啊。”徐玖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他此時只想回到家中，將自己埋進硬板床中，一動不動。

顧北檸這一嗓子效果拔群。

小圓臉一把揪住她袖子，壓著嗓子，激動地問道：“檸檸！這……這人誰啊？你主動招呼他？！”

眼鏡妹沒有說話，目光卻像探照燈一樣在徐玖灰頭土臉的模樣和顧北檸繃緊的側臉間來回掃射。

鏡片后的審視意味濃得能滴出墨來。

顧北檸沒理她們。

她那雙清凌凌的眼睛死死釘在徐玖額角那塊滲出血印的白紗布上。

白色刺眼，衣領那片搓淡了的褐色血漬更刺眼。

這兩樣東西糅在一起，猛地撞開了記憶里某個落灰的閥門。

那年三年級，他為了保護自己，也是額角被一個高年級踢出的足球砸中，撲倒在地，腫起老大個血包。

當時他疼得齜牙咧嘴，臉都皺成個核桃，還傻不愣登對她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別哭啊檸檸……我不疼……頭鐵著呢！”

那個笨拙的保護動作，此刻被眼前的紗布和血漬喚醒。

心臟某個角落像是被銹釘子戳了一下。

可這點不合時宜的柔軟水汽還沒能浸透心緒，就被更習慣的濁浪沖垮了——擔憂？

不，是更深的焦慮。

怕眼前這個從小一起廝混的玩伴，真的陷入打架滋事、不學無術的泥潭。

徹底坐實了她認知里那個“不上進”的標簽。

終究是兒時玩伴，她不希望陳玖走到那一步。

“你……”她開了口，喉嚨有些緊，極力想繃住那份慣有的平靜。

“額頭上……”尾音卻不受控地帶出一絲細碎的顫抖，泄露了湖面下的波紋。

“哦。”徐玖嘴角扯了一下，像應付路邊發傳單的。

“沒事，磕了下。”話茬兒干巴巴的，透著沒力氣接招的懶勁兒，“沒事回見！”

解釋？跟顧北檸？省省吧。

徐玖的冷淡反應出乎了顧北檸的意料。

一股被輕視、被辜負、還在同伴面前顯得多事的窘迫猛地沖上來，燒著了那點理智。

“磕的？”她音調猛地拔高，帶著一種冰棱般鋒利的質疑。

“怎么磕的？是跟人打架了吧！”不再是疑問，是帶著蓋棺定論意味的質問。

這股居高臨下的審判味兒徹底把徐玖那點殘存的耐心燒沒了，沒完沒了了是吧？

“顧大小姐，”徐玖眼皮都沒抬，聲音平淡得像在討論今晚沒月亮，“我沒義務事事都跟你報告吧？”

這句拒人千里的話像根淬了毒的針，狠狠扎在顧北檸繃緊的神經上。

她的主動，她的“好意”，竟換來如此輕蔑的回應？

臉頰瞬間火燒火燎，同伴探究的目光更如火烤。

維護自尊的本能瞬間壓垮了那點岌岌可危的分寸。

“……好！”她聲音抖了一下，那份刻意的“冷”摻進了被逼急的尖利。

“我管不著是吧？行！我現在就給伯母打電話！

讓她看看她兒子在學校混成了什么樣！頭打破了，一身是血！

看看伯母心不心焦，管不管你！看她怎么操心你這沒出息的樣！”

她手里攥著手機，指節用力得發白，像是在舉著一枚能證明她正當性的令牌。

竊竊私語像漣漪蕩開，顧北檸的兩位小姐妹徹底石化。

這威脅，很老土，但也很有效。

徐玖太陽穴突突地跳，有點頭大，她媽真能念叨一個月。

“他因為我受傷的！”

一個清脆、帶著點漫不經心、卻又異常清晰的聲音，像一把冰錐，刺破了所有嗡嗡作響的議論。

唰！

所有目光跟鐵粉遇見磁石似的，瞬間聚焦！

程述薇。

不知何時斜倚在幾米開外的燈桿上，雙手揣在寬大的校服口袋，一副看戲的慵懶姿態。

微微歪著頭，幾縷紫色的挑染滑過肩頭，在慘白燈光下泛著金屬般的冷澤。

那雙標志性的桃花眼懶洋洋掃過顧北檸和她僵住的同伴。

嘴角勾起的弧度不像是笑，倒像是給這場面刻了個“無聊”的注解。

“不過——”程述薇聲音不大，穿透力卻強得離譜，字字砸在地上響，“跟你有半毛錢關系么？”

她下巴朝顧北檸微不可查地抬了抬，眼神里的不屑幾乎凝成實質。

“別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現場的空氣像被點燃的汽油桶，徹底炸翻天了！

嗡嗡聲浪掀翻了頂！

所有人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

程述薇！顧北檸！

這倆八竿子打不著的校花級人物，竟然為了一個破腦門的男生……當眾開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