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節收尾的喧囂像退潮的浪，留下滿地狼藉的彩帶、空罐和汗津津的空氣。

徐玖揉著發酸的大腿，后背被撞的地方還隱隱作疼。

剛才那黃毛手里刀子反射的寒光，此時還在他腦子里晃悠。

沖上去的時候沒有感覺，此時倒是一陣后怕，雙腿都有些發軟。

“行啊哥們兒！”臟辮鼓手鄭榮堅一巴掌拍在徐玖肩窩，勁兒大得他一個趔趄。

“夠硬氣！那孫子手里可攥著真家伙呢！嘖，愣是讓你給遛猴似的耍了！膽子很大啊！”

他嗓門帶著演出后的嘶啞，一股子啤酒和汗味撲面而來。

徐玖咧咧嘴，肩胛骨還麻著：“大啥大，差點給我嚇尿了！不過……也不能干看著不是？”

“話是這么說！”旁邊的主音吉他手韓言之慢悠悠擦著他那把寶貝琴的琴頸，眼皮撩了撩。

“但你一個普通高中生敢真的沖上去，的確不容易！”

他聲音不高，帶著點混久了場子的慵懶勁兒。

這倒不是恭維，普通人面對這種情況，能邁得開腿就不錯了，更何況是和他周旋！

程述薇瞥了徐玖一眼，嘴唇抿了抿。

如果不是徐玖幫自己引開最危險的黃毛，恐怕她也很難應付三個大男人的圍堵。

“他們……抓進去能關多久？”徐玖眼神往被主辦方保安摁住的幾個混混那邊瞟，心有余悸地問道。

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理兒？

黃毛被拖走時剜他那一眼，跟淬了毒的針似的。

程述薇正把琴盒往肩上一甩，動作利落得像收刀入鞘。

聽到徐玖問，她頭也沒回，聲音平平地甩過來一句：“放心，沒個三年五載，出不來。”

那語氣，篤定得跟通知明天停水停電一樣。

徐玖心里“咯噔”一下，目光在她側臉停了停。

得，這位姑奶奶家里頭的深淺，怕是比他想的更加深厚一些。

“嘿，正式認識下，”鄭榮堅又湊過來，胳膊肘搭徐玖肩上。

“鄭榮堅，敲鼓的！兄弟你怎么稱呼？”

經此一事，樂隊眾人對徐玖的感官不錯，覺得是一個值得交往的朋友。

“徐玖！”徐玖笑著應道，“小薇的同班同學。”

他特意加了后綴，省得誤會。

“哦哦，同班同學呀~”鄭榮堅拉長了聲調，擠眉弄眼地說道。

“那是許悅，鍵盤手；韓言之，主音吉他；王浩，主唱兼節奏。”他繼續挨個介紹。

“徐玖弟弟好呀！”許悅笑嘻嘻地湊近，一股淡淡的女士香水混著煙味。

“你剛才的行為很man，姐姐喜歡！”

“喂喂，別發騷！你想老牛吃嫩草啊！”王浩總算抓住機會回懟。

許悅豎起中指，鄙視道：“老娘今年二十六，正是細皮嫩肉，香甜可口的年紀好么！”

講道理，許悅長得并不賴。

要長相有長相，要身材有身材，性格也爽朗大方熱情，其實挺招人喜歡的。

只是和程述薇比較起來就有點相形見絀了。

“喂，你收斂點，也不怕嚇到小玖啊！”鄭榮堅嬉笑道。

“不會！”徐玖一本正經地應道，“我最喜歡和悅姐這樣的大美女交朋友了！”

眾人一怔，隨即哄堂大笑，氛圍分外和諧。

聊著聊著，話題拐到了樂隊新歌上。

徐玖心里頭那點關于《夜空中最亮的星》的小火苗蹭蹭往上冒，忍不住插嘴。

“那啥……要是有首歌，想整個版權，該咋弄？”

“嗯？”程述薇本來正低頭檢查琴弦，聞言猛地抬起頭，那雙桃花眼直勾勾盯在徐玖臉上。

“你寫的歌？”那眼神，三分懷疑，七分驚奇，跟發現家里金毛會開保險柜似的。

徐玖被看得有點發毛，嘿嘿一笑：“那必須會啊！對于寫歌這事兒——”

他故意拖長調子，一臉高深：“我那是七竅通了六竅！”

鄭榮堅驚呼道：“兄弟深藏不露啊！藏著掖著干嘛，亮亮活兒？”

程述薇嘴角抽了抽，沒好氣地揭穿：“他意思是一竅不通！”

“噗哈哈哈哈哈！”樂隊幾個人愣了一秒，隨即爆發出哄笑聲。

徐玖面不改色，甚至還沖程述薇豎了個大拇指：“還得是小薇懂我！”

程述薇抱著胳膊，呵呵一笑：“幼稚！”

徐玖摸摸鼻子，把話題拽回來：“咳，說正經的。

就我一朋友，瞎鼓搗出一首歌，不知道怎么弄版權賣錢？”

“簡單。”韓言之叼著根沒點著的煙，瞇著眼。

“把你那詞曲，謄同紙稿，錄個小樣，再捎上身份證復印件、申請表，還有張摁手印的原創保證書。

一起寄給CCPC，也就是版權保護中心，等收到回執就完事了。”

“哦……”徐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寫的歌想換錢呢？總不能指望這版權證書當飯票吧？”

鄭榮堅笑著搖了搖頭，表情有點唏噓。

“新人么，頭一個奔頭就是往那些唱片公司投稿。

運氣好，趕上個肯撒錢的，三五千到萬把塊買斷，頂天了！前提是……”

他頓了頓，語氣帶了點嘲諷。

“你這歌得讓那幫耳朵鑲金邊的老爺們兒聽得順溜，不然還是廢紙一張。”

許悅笑了笑，繼續補充道：“要么就像咱，豁出去自己唱。

音樂節露臉，小酒吧熬通宵，運氣好接點土老板開業商演……

糊口嘛，也餓不死，想靠這發財？夢里啥都有。”

“難啊！”王浩輕嘆了一口氣，聲音有點發悶。

“這行當，想出人頭地，比登月還難。

彩鈴？那玩意兒是掙錢，不過得掛靠SP公司，你能拿到的錢才是自己的。

上傳網絡？除非爆火成現象級，不然那點分成還不夠塞牙縫，選秀比賽？”

他嗤笑一聲。

“聽著是條路，但海選就能刷掉九成九，比中彩票還渺茫，沒點根基背景，水花都砸不起一個。”

徐玖咂咂嘴，眼里的光暗了下去，像被潑了盆冷水。

“懂了……看來我那朋友的歌曲，還是先壓箱底兒吧。”

他心里盤算著，不著急，這歌曲放著不會過期，總有用得上的時候。

程述薇瞥了徐玖一眼，沒有接話。

她總覺得徐玖嘴里那個“朋友”就是他自己。

但是……他真的會寫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