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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斧鑿之間

“當真能成?”劉茂急切的問道。

慕容良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緊繃的神經稍微松懈了一下,但身體的虛脫使得他頭暈目眩,站立不穩。

他強撐著,用嘶啞的嗓子說道:

“千真萬確!莊主一試便知!若有半分差池,任憑處置!”

“好!”劉茂肥胖的臉上樂開了花,他搓著手,憧憬著無數良田在“神犁”下翻涌而出,

“劉福!立刻帶他去見劉木匠!命劉木匠按此圖,以最快速度打造一架!用好料子!”

他指著地上那塊畫著彎曲轅頭和奇怪部件的破布,如指著稀世珍寶。

“莊主···”劉福臉色鐵青,小眼睛里滿是怨毒,但他深知此刻莊主已被“神犁”誘惑,再勸只會引火燒身。

他只能壓下翻騰的怒火,“···是。”

他轉向慕容良:

“慕容二狗,算你命大!跟我走!若是敢耍半點花樣···”

他沒說完,只是瞥了一眼那堆沒有點燃的柴禾,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慕容良被兩個家丁粗暴地架著,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了打谷場。

身后,田奴們茫然、畏懼又帶著驚疑的目光,看著劉茂依舊貪婪地注視著慕容良遠去的身影,打谷場只剩下那堆沒有點燃的柴禾,在風中沙沙作響···

慕容良沒有被帶回陰暗潮濕的地牢,而是被押進了莊園角落一個彌漫著松木香和桐油味的獨立小院——這是劉家莊唯一的木匠,劉木匠的作坊。

作坊里光線有些昏暗,地上堆滿了刨花和碎木屑,空氣中飄著木料特有的清香和桐油刺鼻的味道。

墻壁上掛滿了各種鑿子、刨子、墨斗、角尺。

一個頭發花白、身形枯瘦、背卻挺的筆直的老者,正佝僂著腰,就著一盞昏暗的油燈,專注地打磨著一塊木頭。

他手指關節粗大,布滿了老繭。

聽到了動靜,他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張布滿皺紋的臉龐。

他就是劉木匠。

“劉管家?”劉木匠的聲音有些疲憊,卻帶著匠人特有的沉靜。

他看向狼狽不堪的慕容良,眉頭皺了一下。

“劉木匠,莊主有令!”劉福帶著公事公辦的腔調,將那塊沾著泥污和炭灰的破布拍在旁邊的木工臺上,

“按這圖上畫的,用最好的料子,打造一架新犁!要快!莊主等著看!”

劉木匠放下手中的木塊和砂紙,拿起那塊破布。

他布滿老繭的手指輕拂過上面炭筆線條,渾濁的眼睛里瞬間亮了起來!

彎曲的轅頭?可上下活動的犁評?還有那特意標注的犁梢角度?

他做了一輩子木匠,打過的犁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全是祖輩傳下來的笨重直轅犁。

眼前這圖···

雖然畫得潦草,但結構之奇巧,思路之大膽,完全顛覆了他對犁具的認知!

那彎曲的轅頭,仿佛天然就帶著省力轉向的道理!

那可以調節的犁評,更是解決了深耕淺耕的大難題!

“這···這是···”劉木匠抑制不住激動,看向慕容良,“小哥,這圖···是你畫的?”

“正是小人。”慕容良連忙點頭,他看得出,這位老匠人懂行!是識貨的!

“妙!妙啊!”劉木匠忍不住贊嘆出聲,枯瘦的手指在圖紙上那彎曲的轅頭處用力點了點,

“直轅笨重,轉向費力,耕牛拉拽,十成力倒有六成耗在硬掰方向上了!這曲轅···妙!貼合牛力,順勢而為!”

他又指向那犁評,

“深淺可調!旱澇不同,土質有異,再也不用臨時墊楔子砍木塊了!神來之筆!神來之筆啊!”

老匠人越說越激動,看向慕容良的眼神充滿了驚嘆和遇到同道的熾熱。

他忘記了周圍的環境,忘記了慕容良的狼狽身份,只想立刻拉著這個年輕人探討這“神犁”的奧妙之處。

“劉木匠!”劉福一聲威喝,瞬間澆滅了老木匠的熱情,

“莊主只讓你按圖打造!沒讓你問東問西!管好你的斧鑿便是!此圖乃是莊主家傳秘寶,被這賤奴偷窺了去!你休要多嘴!”

“家傳秘寶?偷窺?”劉木匠臉上的激動僵住,隨即化為難以置信。

老木匠活了大半輩子,在劉家莊這潭渾水里沉浮,如何看不懂這其中的彎彎繞繞?管家這是要奪功?還是要把這畫出神圖的小子往死里整?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觸及劉福那陰冷警告的眼神,又硬咽了回去。

他只是一個匠人,一個依附劉家莊生存的匠人。

他保不住自己,更保不住這個帶來“神圖”的年輕人。

“是···劉管家···”劉木匠的聲音帶著暮氣。

他不再看慕容良,轉身走到木料堆旁,開始仔細挑選堅韌沉重、紋理順直的上好硬木——柞木或槐木。

他動作依舊沉穩,但那份發現新知的激動火焰,已然熄滅。

“你!”劉福又指向慕容良,對旁邊兩個家丁命令道,

“把他押到隔壁柴房關著!劉木匠若有不明之處,只準他隔著門縫指認圖紙!敢多說一句廢話,立刻打斷腿!”他又轉向劉木匠,補充道,

“劉木匠,你只管按圖做!做得好,莊主有賞!若做不出來,或者做出來不好用···哼,你這把老骨頭,怕是經不起折騰了!”

赤裸裸的威脅!

老木匠佝僂著背挑選木料的動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只是應了一聲:

“···曉得了!”

慕容良被粗暴地推進了隔壁一間堆滿雜物和干柴的陰暗小屋。

門“哐當”一聲關上,只留下一條窄窄的門縫透進些許作坊的光線,以及外面傳進來的劉木匠的嘆息和拉鋸鑿木的聲音。

他背靠著柴禾堆坐在地上,渾身的傷痛和疲憊片刻間將他淹沒。

暫時安全了,但危機遠未解除。

劉福的殺意如懸頂之劍,隨時都可能落下。

作坊里,斧鑿之聲響起,沉悶而單調。

劉木匠選好木料,用墨斗線彈出基準線,拿起沉重的斧頭開始粗劈木胚。

每一次斧頭落下,都帶著千鈞之力,木屑紛飛。他用這種方式發泄心中的憋悶和無奈。

當需要確認圖紙上某個關鍵結構的尺寸比例,或者犁評凹槽的具體深淺時,他才會走到柴房門口,透過那條窄窄的門縫,指著圖紙上相應的位置,用極低的聲音問:

“此處···當留幾分?”

慕容良立刻湊到門縫另一邊,強打精神,用最簡潔的語言解釋:

“犁評凹槽,深半寸,寬三分,間隔一寸···”

“犁梢與犁底夾角,約莫四十五度···”

慕容良的解釋清晰扼要,直指核心力學原理和操作便利性。

劉木匠在門外默默聽著,渾濁的眼睛里,智慧的光芒時隱時現。但他不敢回應,不敢贊嘆,甚至不敢有絲毫多余的表情。只是聽完后,沉默轉身,回到工位,繼續他沉重而精準的劈砍鑿削。

每一次無聲的交流,都隔著冰冷的門板。

一個傾囊相授,一個心領神會,卻又不得不裝聾作啞。

作坊角落里,一個不起眼的陰影中,劉癩子抱著膀子,三角眼盯著柴房的門縫和劉木匠的一舉一動。

他奉劉福之命,全程監視!

任何一點可疑的交流,都會成為他邀功請賞、甚至借題發揮的由頭!

斧鑿之聲,聲聲入耳!

木屑在昏黃的油燈光下飛舞。

一件凝聚著超前智慧與古老匠心的器物,就在這沉默的壓迫、貪婪的覬覦和冰冷的監視之下,在老木匠布滿老繭的手中,一點點顯露出它超越時代的雛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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