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吊扇吱呀吱呀轉著。

王悅捏著陳銘的數學試卷，指節因為過于用力而微微泛白。

旁邊攤開的檔案袋里，“中考成績503”分的字樣被紅筆圈了又圈，很刺眼，和這張滿分的開學考數學試卷放在一張桌上，像個荒誕的玩笑。

“周老師，這……”王悅張了張嘴，還是沒忍住，“陳銘是不是……抄了？”

可話剛問出來，她自己就覺得不可能，有些懊惱的擺手：“我不是懷疑你監考，也不是懷疑陳銘的人品，只是這實在是太離譜了。”

“他初三班主任是我，對他的情況我最清楚不過了，數學最多及格，中考前最后一次模擬考試倒數第五，卷子里的函數題都空了一大半，說學了沒用。”

“就算他把心思放到學習上面，可也只是……”

王悅話說不下去了。

她很熟悉陳銘。

初三就是陳銘的班主任。

陳銘留給她的印象就是，人挺聰明，但是不想學習，已經放棄了自己。

如果把心思放到學習上面的話，努努力成績還是不錯的。

可再怎么把心思放到學習上面，再怎么努力，陳銘的成績也頂多是在六百二三上下徘徊。

這是一個專業教師的眼光。

就算陳銘暑假每天都在自學高中數學的知識，也不可能一個暑假就把全部的知識都學完了吧？

開學考的數學卷子是綜合卷，除了學完全部高中知識能拿滿分之外，還考教是否能對學過的知識融會貫通。

更別說最后一道附加題了。

除了真正的天才學霸之外，根本沒人做得出來。

“王主任。”

周長川出聲打斷陷入沉思的王悅，指著試卷上陳銘的解題步驟，“這附加題我盯著他寫的，草稿紙都沒動過，幾乎是看完就下筆了。”

“整個普通班就他和陳洛兩人做完了，兩人之間隔了三排，他旁邊坐的也只是個選擇題都空著的女生，能抄誰的？”

說著，周長川指著附加題第二問的證明過程：“這里用周期性遞推，他跳了兩步常規論證，我當時盯著這行字，思考了半分鐘才跟上他的邏輯。”

“就這思路，實驗班的尖子生不用想也知道還差得遠，其他學校競賽隊的尖子生也都未必能想的出來這種思路。”

王悅的視線落在試卷邊緣怔怔出神。

她突然想起來，上個月去磚廠送錄取通知書，陳銘蹲在磚堆旁邊，用燒黑的鐵絲在地上劃著什么。

說是在算磚坯怎么碼才又穩又省力氣。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地上的痕跡，竟然是一個個函數圖像。

“可他一個暑假……”王悅還是沒法接受，“就算每天學十個小時，也不可能把高中三年的數學內容全部吃透吧？”

“沒接觸過競賽，沒經過系統培訓，就能解出競賽題，這……”

“他不是學，而是像探查磚窯的火候一樣，找到了規律。”周長川突然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見王悅滿臉疑惑，連忙解釋道：

“你看這里，周期函數后面，他寫了一小句‘像燒磚，8小時一循環’。”

“由此可見，他不是死記硬背數學公式，是思維能力強，懂得結合實際理解題意去解題。”

王悅沉默了。

她想起自己把陳銘安排進實驗班宿舍的初衷——那孩子家徒四壁，父親在磚廠搬磚，妹妹還在上初中。

陳銘如果輟學打工的話，就意味著一輩子沒出路了。

努力讀書才能有更好的選擇。

陳銘要是肯下功夫，再有三個學霸室友的輔導，別的不說，一本是穩的了。

就算清北也不是不能搏一搏。

可現在，這張開學考的數學試卷，像把錘子砸碎了她所有的“預期”。

陳銘成績提高帶給她的不是驚喜，而是驚嚇了。

亦或者是，她從根本上就看走眼了。

陳銘學習天賦極高，只是沒用在學習上面。

現在開始好好學習了，理所當然就應該有這樣的成績。

“對了。”周長川打斷王悅的發呆，認真道：“我想讓他和陳洛都進數競隊，九月份就是競賽報名時間了。”

“數競隊？”王悅猛地抬頭，頓了頓才道：“我沒問題，但是三中只有五個名額，并且他也沒有競賽經驗……”

“那就拿成績說話唄，這有什么好顧慮的。”

周長川敲了敲陳銘的試卷：“這孩子的數學天賦極高，思維能力強，天生就是高中數學的好苗子。”

“繼續讓他在普通班或者實驗班按部就班的學習，才是耽誤他。”

“至于競賽經驗，我手把手教他！”

“可以，但還是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見。”王悅點了點頭，神情恍惚。

她只覺得這世界有些癲了……

窗外的陽光斜斜切進來，落在辦公室的數學試卷上，也落在了宿舍樓3樓。

302宿舍門被用力推開，撞在墻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那道附加題真不是人做的！”趙磊把書包往桌上一丟，滿臉郁悶的在宿舍里來回踱步。

瞥見陳銘放在自己桌上的《高中數學同步精講》，他越想越來氣，干脆一巴掌掃在上面，直接把那本練習冊給掃到了地上。

練習冊散開，最后一頁的附加題旁，陳銘用鉛筆寫著“解集=磚窯班次表”，下面畫著四個歪歪扭扭的方塊。

“你再生氣也不能丟陳銘的東西呀，咦？”江云走過去彎腰撿起練習冊，看清上面的內容后，忍不住笑出了聲：“中考才503分，還想學人家做練習冊上的競賽拓展附加題？”

林浩湊過來掃了眼練習冊上面的字，就沒什么興趣了，“這練習冊留著又沒什么用，反正他也看不懂，你還幫他撿起來干啥？”

“那也不能給他弄到地上呀，雖然他交白卷提前離開了，但王老師好歹特意交代過了要照顧照顧他。”江云搖了搖頭，把那本練習冊重新放在陳銘的書桌上。

“對了，你們剛才聽清，周老師在教室門口說的話沒有。”趙磊忍不住插了句嘴。

林浩把眼鏡拿下來擦了擦，小聲道：“周老師說的是，普通班有兩個人把試卷都做完了。”

“肯定是陳洛。”趙磊語氣篤定，“除了他，普通班還有誰能碰最后一道題？陳銘？他能做對一道題選擇題我就把那本練習冊吃了。”

“你們說，兩人同樣姓陳，名字就差了一個字，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林浩和江云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不對比還好，一對比，嘖，都不想說了。

他們沒注意，靠里的床鋪上陳銘唰的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