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節自習課的鈴聲拖拖拉拉響起時，季言正在演算一道物理題。草稿紙上畫滿了受力分析圖，筆尖懸在半空，卻遲遲落不下去。

前排的孟曉棠正低頭寫作業，馬尾辮隨著呼吸輕輕晃動。陽光從西窗斜切進來，在她發尾鍍了層金邊，有根碎發不聽話地垂在臉頰邊，隨著她眨眼的動作輕輕顫動。

季言盯著那根碎發看了足足十秒。

他們同班三年，座位隔著一條過道。他記得她總在數學課上偷偷畫畫，記得她的橡皮擦永遠缺個角，記得上次運動會她跑八百米時，劉海被汗水浸得貼在額頭上。這些碎片像散落在記憶里的拼圖，他從未想過要把它們拼起來，直到此刻。

剛才孟曉棠轉過來借尺子，手指在他桌角頓了一下。就是那瞬間的觸碰，像有顆小石子投進水里，在他心里漾開圈圈漣漪。他甚至能清晰地記得她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指腹帶著點鉛筆灰的痕跡。

“季言，這道題你會嗎？”孟曉棠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她轉過身，手里捏著練習冊，眉眼彎彎的。

季言猛地回神，視線撞進她眼里。她的瞳孔很亮，像盛著傍晚的霞光，他突然覺得喉嚨有點發緊，拿起筆的手微微發顫：“我看看。”

她把練習冊遞過來，兩人的手臂不經意間靠在一起。隔著薄薄的校服布料，他能感覺到她的溫度，比午后的陽光更暖一點。題目是道常見的力學題，可季言的目光總不由自主地飄向她握著練習冊的手，那只手剛才遞尺子時碰到過他的桌角，現在想來，竟像是種隱秘的牽引。

“這里，摩擦力方向反了?！彼钢}目說，聲音比平時低了半度。

孟曉棠“哦”了一聲，低頭改題時，那根碎發又垂了下來。季言突然很想伸出手，替她把頭發別到耳后。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他就覺得耳尖發燙，慌忙低下頭假裝看題。

放學的鈴聲終于響起，教室里瞬間喧鬧起來。孟曉棠收拾書包的動作很慢，季言背著包站在過道里等，看她把筆袋拉鏈拉了三次才拉好。

走到教學樓門口時，孟曉棠突然停下腳步，轉頭看他：“季言，你今天好像有點不一樣?！?

晚風帶著操場青草的氣息吹過來，掀起她額前的碎發。季言看著她眼里的自己，突然什么也顧不上了，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孟曉棠，”他說，“我好像……想跟你在一起。”

孟曉棠愣住了，隨即臉頰慢慢染上紅暈，像被夕陽吻過的云。她低下頭，用腳尖輕輕踢著地上的小石子，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聲音輕得像嘆息：“那……我們試試？”

風卷起幾片落葉，在他們腳邊打著旋。季言看著她眼里閃爍的光，突然覺得，那些散落在記憶里的碎片，在這一刻終于拼出了完整的形狀。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指尖有點涼，卻在被握住的瞬間，慢慢變得溫熱起來。

遠處的籃球場傳來歡呼聲，教學樓的燈光一盞盞亮起，可季言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和身邊這個人輕輕的呼吸聲。

從這一刻起，他們是戀愛中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