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一輛摩托車,一輛面包車,緩緩地開進了江城市。
兩輛車小半個車身幾乎都被泥巴包裹起來,狼狽無比。
陳北望著熟悉的街景,激動地有點想哭,他感覺走這一趟,簡直就跟唐僧西天取經(jīng)一般,經(jīng)歷了九九八十一難。
剛出鄭市,車子就拋錨了,后輪被一塊尖銳的小石頭給爆了。
陳北讓高達載著自己返回鄭市,一口氣買了兩個輪胎,還有一些維修工具,換上一個,留一個備用。
跑出幾十公里,原本的沙土路就變成了泥土路,泥濘的時候被壓過,干涸后留下了深深的車轍和大大小小的坑,面包車跑在上面,仿佛在跳舞,車和人都快顛散架了。
幸虧每個鎮(zhèn)與鎮(zhèn)中間的路況不盡相同,有些已經(jīng)修了水泥路,有些墊的比較平。
但即便是水泥路,車速也提不起來,最快也就是跑到四五十,因為指不定什么時候前面就有一個深坑等著他們。
即便是有摩托車在前面領(lǐng)路,面包車也陷進去數(shù)次,有一次還因為剎車太猛,林紅纓又打了一個急轉(zhuǎn),整個面包車歪到在路上,后視鏡磕掉了一個,車門變形,半邊的玻璃全部碎了。
要不是高達的力氣夠大,他們夠嗆能把車扶起來。
就這還不是最難得,最難的是迷路,每走上幾十公里,陳北必定找一個當?shù)厝藛枂柭罚拍芡白摺?
因為他們走了很多冤枉路。
地圖上標注的好好的,走著走著突然成了斷頭路,又或者正在修路。還有一些,根本就不能通車。
有些時候,他們開著開著就到了農(nóng)田里,開到了人家的院子里。
大部分時候,他們都是在盲開,根本就不知道跑到哪里了,只能按照太陽的角度,判斷南北,朝著江城的方向前進。
鄭市到江城大約700公里,陳北估計,他們行駛的總里程,都能達到1000公里了。
碰到下雨的天氣,是每個人最痛苦的時候,因為一旦遇上了泥土路,面包車輪子陷入爛泥中空轉(zhuǎn),他們幾個便要下來推車。
推上幾次,幾人都成了泥猴,只有開車的林紅纓和年幼的南南身上還算干凈一些。
跑車最怕遇到車匪路霸,這反而是陳北最不擔心的事情。
設(shè)卡攔路,放在現(xiàn)在都是正常的操作,這一路上,他們碰到了不下十幾次,大部分都是面包車5塊錢,摩托車2塊錢,要是講講價,兩輛車5塊,也不是不可以過。
碰到老實本分的,陳北都是愿意掏錢解決問題。
真要是遇到那種獅子大開口,且態(tài)度惡劣的,陳北也不慣著,直接讓高達將他們?nèi)拥揭贿叄Y(jié)結(jié)實實揍上一頓。
能干這些事,大多都是一些游手好閑的無賴,打了也白打。
至于那些拿著棍棒刀槍攔路的,林紅纓也不客氣,會下來活動活動手腳,她整天開車也挺煩,需要排解一下煩躁的情緒。
林紅纓不僅槍耍的好,棍也用的很溜,十幾個人都不夠她一個人打的。
陳北有點羨慕,要是自己也會這么一套棍法就好了,有殺傷力,還不傷人命,正是最好的防身功夫。
劈蓋戳撩挑,自己只學會一招。
上輩子開車,陳北最痛恨走國道,此時反而成了最盼望能走的路。
但走國道風險比較大,就算是遇到了,他們只能夠在上面跑一小段,遠遠看到收費站就趕緊溜下去。
這輛車的手續(xù)不全,司機沒有駕駛證,最關(guān)鍵的是,自己和小麗被那個警察認出來了,不知道會不會發(fā)協(xié)查通報。
諸多因素加起來,讓他們這趟路途走的十分辛苦,晚上住宿也沒法挑選大酒店,只選那種條件比較艱苦的,又不查身份證的。
不過,苦日子總算是熬到頭,自己到家了。
陳北沒有立刻回家,他找了一個比較上檔次,50元一天的賓館,開了三間房,讓每個人都舒舒服服地洗了一個澡,換上一身干凈衣服。
隨后,又出來找了一家大飯店,準備狂吃一頓。
他的全部身家,那個行李箱,被高達隨手拎著,從沒離開過視線。
林紅纓也背著那個雙肩包,就算是坐在座位上也沒有摘下來。
陳北一口氣點了十幾個硬菜,才看著幾人說道:“你們先在那個旅館安心住著,好好歇歇,等我回家處理一下事情。”
“這幾天你們可以在江城逛逛,順便找一下房子,就找在鄭市住過的那種將軍樓,房間夠多,帶個院子。這次咱們就不租了,直接買下來,以后住的也踏實。”
幾人頻頻點頭。
“還有,紅纓小麗,抽空的時候,你們倆帶上他們仨去商場每人買上兩身合體的衣服,買好點的就行。再去理發(fā)店剪個頭,新地方新氣象,咱們要從頭開始。”
小麗急忙點頭,“好好好,我最會挑選衣服了。”
“小麗,你把頭發(fā)全剪了,要跟以前變化大一點。”
“好,我剪碎發(fā),貼在頭皮上的那種。”
“還有,那輛面包車也處理一下,把牌子摘了,當成黑車賣給汽修廠,以后買輛能過戶的。對了,你們?nèi)齻€有身份證的,在附近找一下駕校,報個名盡快把駕駛證考出來。這些錢我替你們出了,紅纓,你記賬就行。”
林紅纓點點頭,開口問道:“那輛面包車必須要賣么,我覺得還能開。”
陳北笑道:“咋了,還開出感情來了?你忘了在路上,還把人家摔在路中間了,現(xiàn)在一邊的車窗都用蛇皮袋子擋著。這輛車還有兩年的上路期限,不值得大修了。”
林紅纓面無表情地說道:“真敗家。”
陳北贊同地點點頭,“你這樣挺好,開始具備財務(wù)思維了。”
“我說到哪里了?對了,你抽空帶著南南找個大醫(yī)院復(fù)檢一下,這錢我報銷,以后咱們每個人都會有上保險,看病不花錢,退休了也能拿錢。”
“老板萬歲。”小麗歡呼起來。
余笑笑也想跟著歡呼,但手舉到一半又放了下來,因為她看到林紅纓沒有動作。
后者面色復(fù)雜道:“你幫我們已經(jīng)夠多了。”
南南就坐在兩人中間,陳北笑著摸摸她的頭,說道:“你為什么分的這么清楚,我都已經(jīng)把南南當成妹妹了。南南,我家里也有個南南,以后介紹你們認識好不好?”
“好,大哥哥,你說哪個南南乖?”
“哈哈哈,當然是你最乖了。”
逗了一會南南,陳北又對著林紅纓說道:“你和笑笑錯過了上學的年齡,南南就別錯過了,等我們買了房子,就在周圍找所小學,小孩子的成長也是需要同齡人參與的。”
林紅纓沉默片刻,才說道:“我們就是來給你打工的,你不用對我們這么好,要不然怎么還你的人情!”
陳北笑道:“別擔心,人生很長,總能找到機會償還的。飯菜來了,我們先吃,這五天就沒吃點正經(jīng)東西。”
紅燒肘子、西紅柿燉牛腩、清燉蟹粉獅子頭、梅干菜扣肉、東坡肉、松鼠桂魚,一道道硬菜,讓眾人再也沒有心思說話,全都開始吞咽口水。
吃過飯后,陳北找了個理發(fā)店,把發(fā)型恢復(fù)成離家之前的樣子,打了輛出租車便回到了機械廠宿舍院。
原本離開的時候,是一個白凈的少年,現(xiàn)在成了一個黑皮小伙。
走進家屬院的時候,原本一些相熟的鄰里,打量好一會才認出他來。
陳北都對別人說,自己是出去給大商場發(fā)傳單了,利用暑假期間鍛煉鍛煉,既能長見識,還能掙點學費。
對方都夸他長大了,懂事了,知道掙錢了。
回到家,他趴在門上聽了一會,沒有聽到什么動靜。
敲門沒人應(yīng)答,鑰匙也不在原來的地方放著。
陳北便敲開對面鄰居張大爺?shù)拈T,張大爺是軋鋼廠的老職工,退休的時候想著讓兒子接自己車間主任的班,沒想到恰逢企業(yè)股份制改革,接班沒能成功,而陳建國又在企業(yè)改制中更進一步,成了主要技術(shù)領(lǐng)導(dǎo),所以對方就有些看陳家不順眼。
老兩口子見了陳家人都愛答不理的,后來因為家里添了小孫子,陳建國柳茹隨了200塊喜錢,對方老兩口才重新露出笑臉。
“張大爺,您知道我家人都去哪里了么?”
“哎呦,這是誰,這不是小北么?”
“對,是我。”
“幾天不見,你這孩子怎么大變樣了,這是遭了多大的罪。”
“張大爺,你知道我爸放出來了么?”
“你爸放出來,在家里待了兩天,又被抓進去了,聽說就是因為機械廠改制的時候,一些人侵吞了國家資產(chǎn),拿了好處。現(xiàn)在機械廠的領(lǐng)導(dǎo)頭頭,有一個算一個,都沒跑。”
張老頭說話帶著一股幸災(zāi)樂禍勁,讓陳北恨不得扇他兩個嘴巴子。
他忍著性子問道:“那我媽呢?”
“所有拿了好處,占了股份的,國家都要清算,賠錢,只要賠償了,上面就會網(wǎng)開一面。你媽現(xiàn)在整天張羅著賣房子賣鋪子,也不知道錢攢夠了沒有。”
“我哥和我妹呢?怎么也不在家?”
“好像是送回農(nóng)村老家了,就是不知道是回了哪個老家。”
“我知道了。”
陳北點點頭,拎著行李箱又走下樓去。
張老頭摸摸腦袋,喃喃道:“這孩子,聽到家里發(fā)生這樣的事情,怎么也不著急?好像也越來越?jīng)]有禮貌了!”
陳北心中已經(jīng)開始后悔,自己應(yīng)該早點回來的。
半個月沒跟家里聯(lián)系,他也沒有想到老陳會二進宮,看來第一次犯的事情還是太輕了。
大哥和小妹都是幫不上什么忙的廢物,這段時間家里的一切都是老媽自己強撐著,她肯定非常煎熬。
不過好在,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