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實復早上在江海關，剛到總務科的辦公室，就被卜樂喀郭夫叫了過去。

昨天江海關的稅務司和海關總稅務司，都被日本人逮捕，軟禁在家里。而海關所有英美籍關員，全部被開除，所有重要崗位，包括江海關稅務司，都換成了日本人。

整個江海關，已經成了日本人的天下。

卜樂喀郭夫這個監察官，因為有特務機關背景，權勢更勝往昔。

“馮桑，你昨天說得很對，胡華全確實是共產黨，賈福德也是共產黨。”

馮實復很是“吃驚”地說：“賈福德也是共產黨？他還提醒我，別跟胡華全走得太近？他怎么就成了共產黨呢？”

馮實復只是覺得賈福德不像共產黨，并沒有否認胡華全的身份。

“已經證實了，證據確鑿。你好像知道胡華全是共產黨？”

“我和胡華全是同學，昨晚我借機去他家，發現他在家里燒一些共產黨的文件和材料，出來后，就向憲兵舉報了。等會，我還要去憲兵隊拿獎金呢。”

卜樂喀郭夫很是意外：“哦，昨晚是你舉報的？”

他還一直很疑惑，是誰想跟日本親近呢？這個時候，向憲兵隊舉報，真的體現了中日親善呢。

“我們在北平稅務專門學校學習，學的是如何做好海關的工作，而不是參與政治。當我意識到這一點后，就知道怎么做了。”

“喲西，你做的很好。馮桑，以后如果再發現共產黨，要第一時間向我匯報。這次，你除了可以去憲兵隊領獎金外，我也會給你獎勵：江海關有部分華人職員，會被辭退或調離，你原本也在名單之上，但我會把你的名字劃掉，以后你依然可以在江海關任職。”

“多謝卜樂監察官。”

馮實復沒想到，這次為了除掉賈福德，竟然還有意外收獲。

如果他被辭退，或者撤離，那就沒辦法堅守在江海關了。

馮實復走出卜樂喀郭夫辦公室時，看到江海關的積極分子金伯生，正一臉鄙夷不屑的望著自己。

他的目光里充滿了怒火，好像要將他燒成灰燼似的。

金伯生參加過江海關的我黨外圍組織：樂文社。

樂文社的公開宗旨為：“以文會友，敬業樂文”

當時胡華全、錢陽春、馮實復等人，都是樂文社的成員。

樂文社分設海關業務學習組、時事座談組、文藝研究組、話劇組、歌詠組、《關聲》編輯組等，宣傳中共路線、方針、政策和抗日救亡主張。

吸收金伯生等積極分子參加半公開的讀書會，學習《大眾哲學》《政治經濟學》等通俗的馬克思主義讀物，研討時事和社會問題。

1937年8月17日，淞滬抗戰爆發4天后，樂文社宣布成立以“團結海關華員利用業余時間協助抗日救亡”為宗旨的海關華員戰時服務團，下設文書、會計、交通、情報、救護、慰勞、防毒、征募、醫藥等12個部門。

那個時候，馮實復與金伯生一起參加戰時服務團，抗擊日寇。哪想到，他現在卻與卜樂喀郭夫走得很近，日本人的坦克進了租界，馮實復就成了軟骨頭！

金伯生冷笑著問：“你又在向日本人告密吧？”

昨晚憲兵隊抓捕胡華全的事，報紙上已經登出來了。新聞里也說了，有人向憲兵隊報告，才讓憲兵隊找到愛多亞路的共黨窩點。

馮實復從卜樂喀郭夫的辦公室走出來，他覺得馮實復投靠了日本人，打心眼里瞧不起馮實復。

“只是正常的工作匯報。”

馮實復卻不以為意，不管有什么委屈和誤會，都不會放在心上。任何事情，都沒有抗日重要。

一切為了抗日，一切為了勝利。

金伯生一臉鄙夷不屑地說：“告密就告密，何必找什么借口呢？胡華全與你是同學，他現在離職了，你敢說和你沒關系？昨晚他家被日本人搜查，人也不見了，難道不是你告密？”

這話馮實復還真不好解釋，畢竟，他確實告密了。

他內心其實很欣慰，江海關的群眾基礎很好，以后他戰斗在江海關，更有勝利的決心。

見馮實復啞口無言，金伯生更覺得自己是正確的，他朝馮實復啐了口口水，轉身離開了。

馮實復暗暗苦笑了一聲，隨后去憲兵隊領獎，特高課的小野次郎曹長，詳細詢問了馮實復打電話的情況。

馮實復全程用日語與他溝通，小野次郎驚詫之余，對馮實復也有了興趣。

日軍占領的地盤越大，越發現人手不足，只能更依賴中國人。

“馮桑，以后還有關于共產黨的消息，可以直接給我打電話。”

馮實復能說日語，說明心向日本，這樣的人如果發展成為密探，以后江海關的情況，他就能實時了解。

馮實復朝小野次郎鞠了一躬，誠懇地說道：“期待下次合作，以后請小野曹長多多關照。”

只要為了抗戰，馮實復可以忍受任何委屈和恥辱。

他知道抗戰必勝，日軍雖然偷襲了珍珠港，看似取得重大勝利，實則為自己敲響了喪鐘。

小野次郎突然說道：“對了，憲兵隊抓了江海關的錢陽春，根據我們掌握的情報，他可能是親日人員。你能與他溝通，讓他與我們合作嗎？”

在胡華全家拿到那些材料后，他回來就提審了錢陽春。

結果，錢陽春依然油鹽不進，既不承認自己是共產黨，也不想跟日本合作。

這讓他很奇怪，既然錢陽春有心親日，為何不解釋清楚呢？

“可以，這是我的榮幸，也一定會勸他合作。合作才能共贏，合作才有未來，相信他會明白這一點。”

“馮先生，拜托了。”

憲兵隊的看守所，是一間間很大的囚室，里面關押著幾十個犯人，而且男女混居。

有些重要的犯人，則會被關到地下室的水牢，那里暗無天日，而且牢房里有膝蓋深的水，到處都是細胞和病毒，人在里面泡幾天，好好的人都會染一身病。

錢陽春原本一直關在水牢，昨晚才被放出來，關在3號囚室，與幾十個抗日分子一起。

在水牢，最痛苦的不是見不到陽光，而是不能坐，更不能躺，光是這一點，就能把人折磨到崩潰。

很多人在里面關一段時間后，哪怕能僥幸離開，也會留下伴隨終生的病痛。

錢陽春昨晚終于能睡一覺了，哪怕是睡在地上，也睡得很香甜。

“錢陽春，出來。”

聽到有人喊自己，錢陽春掙扎著爬了起來，看到小野次郎旁邊站著馮實復，錢陽春滿臉震驚。

馮實復叛變了嗎？

錢陽春閉上眼睛，此刻，他做好了犧牲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