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實復早上到江海關總務科時，華豐藥店的老板于振業，已經在等著他了。

于振業個子不高，肚子滾圓滾圓的，像個大肉球似的，笑起來像極了彌勒佛。

可就是這樣的人，外號竟然叫“于竹竿”。

五年之前，于振業瘦得跟竹竿似的，風稍微大一點，都能將他吹跑。

那時他還只是個跑單幫的，每天為生活奔波。

可是，隨著中日戰爭，他開始大發戰爭財。特別是他與日本浪人勾結，大肆走私藥品，讓他的財富和身體，都迅速鼓了起來。

“馮幫辦，我是華豐藥店的于振業。去年九月我們藥店被查的那批藥，已經補辦了關稅，還請你幫忙辦一下手續。”

于振業朝馮實復欠了欠身，一臉的謙恭。沒辦法，幾十萬的藥品放在海關，提出去后，轉手就有好幾倍的利潤。

英國人在江海關掌權時，他實在是沒辦法了。換成日本人當稅務司后，他馬上托了關系。以前他就跟日本人做生意，這方面的門路還是有。

“沒問題，我先看看你的資料?！?

馮實復語氣也很溫和，將于振業帶到辦公室，還給他倒了杯茶，對這個漢奸非常之客氣。

于振業也很滿意，心想，有日本人出面，江海關也不至于為難自己。

然而，過了一會，馮實復就把資料還給于振業，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于老板，你的資料有點問題，暫時還辦不了?！?

“哪有問題呢？”

于振業一愣，日本人已經接管了江海關，一切都是日本人說了算，馮實復怎么會為難自己呢？

“這里需要緝私科蓋章，另外這個日期也不對。”

馮實復對海關的業務還是很熟悉的，看了看資料，發現于振業的資料有問題。

于振業的藥品被扣押，要辦的手續很復雜。

馮實復都不用故意為難他，只要嚴格按照章程，就得讓于振業跑斷腿。

“那怎么辦？”

馮實復說道：“你去緝私科跑一趟吧，他們蓋了章，再把日期改好送過來就行了。”

“好吧?！?

于振業以為事情很簡單，拿著手續就去了緝私科。然而，到了緝私科，問題更多，需要他準備更多的材料，包括扣押藥品的檢測報告等，沒個十天半個月，根本就辦不下來。

***

邵景荷在辦公室，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

“邵先生，出來搓麻將嘛?！?

他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自己的內線。

一般情況下，內線絕對不會主動與之聯系，特別是把電話打到辦公室，更是絕無僅有。

這說明，內線有緊急情況，需要立刻與他見面。

“好，我馬上就來，還是在原來的地方么？”

“對，我在這里恭候?！?

邵景荷不敢怠慢，很快與內線見了面。

得知日軍竟然有部隊要嘩變，邵景荷大吃一驚，回到特務機關之后，直奔清水德茂的辦公室。

“清水課長，上海地下黨還準備與史友恒接頭，他們啟用了備用接頭地點，暗號不變。史友恒手里還有一個重要情報，日軍有位軍官，準備率部隊嘩變，此次他回上海，是給他和地下黨牽線搭橋，讓地下黨配合日軍嘩變?！?

“什么？日軍嘩變？是哪個軍官的哪支部隊？”

清水德茂驚恐失色，幾年前，就有日軍嘩變，甚至還與憲兵發生過軍事沖突，引發過幾千人規模的戰斗。

如果此時再發生嘩變事件，嘩變部隊還投共，性質會更惡劣，將嚴重影響軍心。

“目前還不知道，但地下黨與史友恒接上頭后，一定會知道?！?

內線告訴邵景荷，地下黨將配合日軍嘩變，引導他們去新四軍的根據地。

這支部隊嘩變后，很有可能加入日本反戰同盟，到時日本將顏面掃地。

邵景荷知道事態嚴重，這才迅速趕回來匯報。

清水德茂問：“史友恒都死了，還怎么接頭？”

史友恒早不死晚不死，偏偏這個時候死了，怎么問嘛。被共產黨洗腦之后的史友恒，真的像換了個人似的。

邵景荷笑了笑：“清水課長難道忘了，地下黨只認暗號不認人，只要我們找人假扮史友恒，就能從地下黨口中，套出要嘩變的日本部隊?！?

在回來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想，要怎么樣才能從地下黨那里套出情報。

清水德茂連連點頭：“對對對，你有了暗號，完全可以假扮史友恒?！?

上海的地下黨真的很愚蠢，只認暗號不認人，特務機關就有可操作的空間了。

邵景荷猶豫了一下，提醒道：“此事涉及到我內線的安全，還請清水課長嚴格保密。”

清水德茂馬上說道：“這次由你全權負責，我只配合你的行動。但是，你必須把嘩變的日軍軍官名字告訴我，而且時間要快?！?

他拿起桌上的話筒，想了想又放下了。

沒有找到嘩變的軍官，不宜向軍部報告。這種事很敏感，一旦報上去，如果沒找到鐵證，會引發所有軍官的反感。

邵景荷信誓旦旦地說道：“請清水課長放心，這次不僅要找出嘩變的日軍軍官，還要順藤摸瓜，找到上海的地下黨。”

這邊他找人冒充史友恒，那邊是他的內線當聯絡員，上海的地下黨不上套才怪。

他唯一擔心的就是，行動不能保密，導致他的內線有暴露的可能。

既然清水德茂不插手，正合他心意，邵景荷馬上安排，去新的接頭地點準備暗號：兩個同心圓加一把掃帚……

馮實復下午和錢陽春一起去了法國公園，錢陽春負責放哨，馮實復與黃曉山在公園接頭。

馮實復走進公園，遠遠就看到黃曉山坐在長椅上，他走過去后，坐到了長椅的另一側。

剛坐下，黃曉山就輕聲說道：

“人找到了，接下來怎么辦？”

昨晚，他還在為找內線一籌莫展，今天那個內線，卻主動跳了出來。

準備了六個地方，五個地方沒有動靜，唯有周劍南負責聯絡的備用接頭地點，準備出現了暗號，一個掃帚加兩個同心圓。

接下來怎么辦，這不僅是黃曉山的問題，也是省委討論的結果，一切聽馮實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