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龐德公定會前來,照他的脾氣,讓我照三七二十一日鏡子怎么夠?
你與他說大可不必。
我要去書院,你也可找機會,向請教他【誕】的事情。”
路清云看了一眼正啃著桑葉的【誕】道。
諸葛均聽得“照鏡子”,忍不住偷笑起來。
路清云摸了摸他頭上的總角,出門往水鏡莊而去。
……
襄陽城西有鴨湖,鴨湖水通過兩條河流注入漢水。
繞城西入漢水的,便是檀溪。
經城南入漢水的,即是襄水。
檀溪水勢方大,書院在西門外水流較緩處設擺渡,供諸生往來。
寒溪湛湛,流水泠泠。
對岸幾位村婦在河畔洗衣。
一童子騎著黃牛,手持牧笛,數聲嗚咽,聲貫青霄。
“孔明,孔明,先生讓我前來相迎。”
牧童遠遠看見孔明,放下牧笛,拍手叫道。
路清云呵呵一笑。
司馬徽,水鏡先生,就是這樣的脾氣。
他定然是知道自己快要康復,就預先囑咐了童子。
算是“料事如神”。
“先生可有什么吩咐?”
“先生說,你延誤課程一月有余,這倒還罷了!不許前往后山的禁令對你還有效,莫要自誤!”
童子模仿水鏡先生的樣子,搖頭晃腦道。
路清云臉孔一黑。
這一次惹禍的完全是孔明。
當日書院得到一只【無損獸】,養在后山。
【無損獸】身體似鹿,腦袋如豬,其聲如鹿鳴。
每日辰時嘶鳴,書院仆役便會喂食五谷。
孔明便想起【無損獸】之肉,可以腌魚,味道鮮美,經久不壞。
便約徐庶徐元直、石韜石廣元,一道前去后山。
割了一塊【無損獸】的肉,炮制魚鲊。
原想著【無損獸】到了第二日就可以復原如初,這套瞞天過海可謂天衣無縫。
沒想到這獸甚是狡猾,三人前腳剛走,后腳便開始嘶鳴。
仆役匆匆趕來喂食,看到腹部的傷口,登時大駭,連忙報告水鏡先生。
水鏡先生很快查到三人頭上,氣的七竅生煙,給了每人“一月之內禁止踏足后山”的處分。
一月過去了。
背鍋的變成了自己。
“孔明,鲊好吃嗎?”
童子從牛上跳下來,笑嘻嘻地盯著路清云問道。
路清云瞪了他一眼,不再理會童子,穿過樹林,來到一處山谷。
谷口一條小溪,溪畔一處山莊。
幾戶人家,竹籬茅舍,炊煙裊裊,楊柳依依。
此莊名水鏡山莊,實為掩人耳目。
穿過山莊,行走二里許,便見一座高大的紅色山門,上書“學宮”二字。
襄陽學宮,是鎮南將軍府所訂的名稱。
大家平日習慣上卻稱“襄陽書院”,或“水鏡書院。”
當世的另一座書院,官方名稱其實是“臨漳學宮”。
山門之上,雕刻了各種符咒。
山門后是一面石墻,木門高逾三丈。
門上以青銅門釘,排列成二十八宿圖陣。
兩側各有一面“見日之光”鏡,鑒照怪異。
在門前驗過符牌,進入書院,盡管早已經從孔明的記憶中驚訝過許多次,第一次親眼目睹時,還是有些吃驚。
東側為講堂,西側為諸經師及諸生館舍。
排列的整整齊齊,莊嚴肅穆。
隱隱有經師講誦之聲傳來。
當中一座圓壇,其中則是一座巍峨的高樓。
【西北有高樓,上與浮云齊。】
此樓即名浮云樓。
樓有四層,一層石室,為書院藏書之所,稱為“秘書閣”。
七間石室,按照前漢劉向、劉歆父子提出的“七略”存儲書籍。
依次為輯略、六藝略、諸子略、詩賦略、兵書略、災異略、方技略七部。
石室高大寬敞。
石壁在樓中,同時擔當起梁柱之責。
“孔明一向大方,怎地變得如此矜持?”
一老者見孔明不斷向內探頭,不禁喝斥道。
路清云訕訕一笑。
不拘謹怎么得了?
這位“秘書閣”的管事,姓黃諱承彥。
沔南名士,荊州大族蔡氏婿,蔡瑁大姐夫。
當然,最讓他尷尬的還是:孔明未來的岳父。
忙不迭問起【誕】文獻。
黃承彥笑道:“水鏡先生調閱一批災異略書籍,其中就有所有【誕】的文獻。”
“水鏡先生安在?”
“議事廳。”
路清云立即告辭,出得石室,便從樓外木梯直奔三層。
三層外有雕欄,內有大堂,堂前兩面開敞,繪制著各種符咒圖案的帷幔垂下。
童子攔住路清云。
“孔明不可入內。”童子低聲道。
堂內透過厚厚的帷幕,傳來一陣爭吵的聲音。
“德操,使君甚是憤怒,言道,學宮創立數載,靡費不知多少錢糧,如今,連個小小的【誕】都處理不了,使君道……”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好,好!使君說的好,仲子也說的好。”司馬徽應道,聲音低沉沙啞。
路清云忍不住啞然失笑,水鏡先生就是如此。
在外人面前為好好先生。
劉表到荊州后,數次請他出山,水鏡卻不答應。
他以為劉表陰險,對正直之士必定不能相容。
因此待人接物,品評人物,必定說好。
其妻勸說:“你一說起來就是好,豈是他人咨詢你的用意?”
司馬徽便道:“你說的好。”
劉表建學宮時,宋忠、綦毋闿便以望氣之術占卜,最后選中的就是這塊地方。
水鏡先生卻已經在此設私學,收徒講授災異學。
宋忠、綦毋闿一起推薦,劉表便在此處修建學宮,同時,同意讓他出任學宮祭酒。
水鏡先生想到災異學大計,勉為其難答應下來。
那蒼老的聲音,就是五業從事宋忠。
宋忠沒好氣道:“你呀,多年好友,怎地也來這一套?”
司馬徽笑道:“仲子說說,使君有何吩咐?”
“使君說……”宋忠猶豫許久,才低聲說道,“莫要以為他的寶劍不利。”
“劉使君劍鋒之利,我素知之。”司馬徽的聲音低沉了一些。
大堂內沉寂下來。
微風吹過,帷幕輕顫,發出輕輕的嘶嘶之聲。
“為今之計,不若早些拿個主意,如今,曹孟德攻擊圣學,專好危言聳聽,全不能經濟世人,異端猖狂如此,若不能治‘誕’,恐怕會使異端愈發猖狂,河北之士聽到此事,怕不是會輕視荊州。”
又一個陌生的聲音道。
卻聽司馬徽大笑道:“二位莫要擔心,學宮弟子孔明,在三日之內,必定破【誕】。”
路清云一怔,心中不禁嘀咕,這水鏡先生,又是如何得知此事?
“黃口孺子,豈可輕信?”宋忠失聲道,“德操,禍在眉睫,你竟端坐不動?”
“孔明已到門外,問他便知。”司馬徽朗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