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清云一時之間，心中有些茫然。
他猛然拔出劍來，在手心一刺，一陣痛感傳來。
可以確定，自己不是陷入幻覺之中。
快步來到榻前，再看龐德公，他的臉色已經好轉了許多。
路清云心念急轉，從孔明的記憶中不斷搜索。
【膏】【肓】。
《左傳》上說，晉景公得病，秦國派遣醫緩為其救治，昏迷之間，忽然夢見二豎子。
二豎子都道秦國醫生醫術精妙，怕是難逃一劫。一豎子建議躲在“肓之上，膏之下”，秦醫也無可奈何。
二豎子是晉景公所患之疾病所化。
在當世，學者便以膏、肓代稱二豎子。
路清云知道，他所遇到的，便是【膏】【肓】之類的怪異。
附于疾病的怪異，病生則怪生，病去則怪亡。
腦海中的聲音，應當龐德公胸前掌印所化，又或者，它本身就是龐德公胸前掌印。
對付它們，只有一種辦法。
路清云便不再理會頭腦中的聲音，走到榻前，如剛才一樣，連續給龐德公匯入氣息。
龐德公胸前，冒出絲絲黑氣。
他的臉色也在逐漸恢復，身體的溫度，則在升高。
頭腦中的聲音惶急起來，不停地叫喊。
它時而模擬諸葛均，時而模擬龐德公，時而模擬二韓兄弟，不斷恐嚇，誘惑，當真是無所不用。
眼看龐德公胸前的黑色掌印已經漸漸退去，那聲音卻是越來越微弱。
腦海中忽然出現一道小兒的殘影。
“孔明住手，手下留情！”殘影似乎是跪拜下來，口中不住求饒。
“你是什么怪異？你的主人是誰？”路清云緩了一口氣道。
“我是【小鬼】。主人是【大鬼】！”殘影說的斷斷續續。
大鬼、小鬼？
路清云明白過來。
所謂大鬼，其實是一些人所幻化的厲鬼，尤其是生平殺人較多者，死后竟然奇葩地覺得自己很冤，幻化為厲鬼傷人。
《左傳》中，即有鄭國貴族伯友死后化為厲鬼，行走于鬧市的事件。
而小鬼，則是為大鬼所驅使，所吞沒。
路清云一怔，又問道：“你家主人是誰化為大鬼？”
“大鬼就是大鬼。”殘影茫然道。
“饒你不死，哦，是不滅容易，龐德公又該如何？”路清云厲聲道。
殘影一個哆嗦：“我留一道殘影即可，龐德公可痊愈，我也可得以茍延殘喘。”
路清云沉吟道：“如此，我當先行詢問龐德公？”
殘影急忙道：“這就是龐德公的主意！”
路清云搖搖頭，接著吹氣。
那道殘影在腦海中明滅不定，變得更加脆弱。
不多時，龐德公緩緩睜開雙目。
立刻看見孔明正拿著一只竹管朝著自己口中吹氣。
龐德公眨眨眼，確定無疑之后，不由得臉色一變，將頭一偏，奮力伸手一揮，便將竹管打掉，驚聲道：“孔明你要作甚？”
路清云又驚又喜，忙解釋道：“為先生導氣。”
龐德公想起孔明體內古怪的氣息，點點頭，面色漸漸緩和下來。
路清云還不放心，他取過鏡子，將燭光調整后，又照起龐德公的胸口。
龐德公見狀，嘴角抽搐，卻是沉默不語。
鏡子中只有一道淡淡黑線，在龐德公胸前也留了下來。
卻沒有顯示怪異的痕跡。
“見日之光”鏡，照出的是形體，其實是通過所鑒照之物的氣息來分辨怪異。
無怪異之形態，便表明，這道線條的氣息，不構成怪異。
路清云伸手輕輕一觸，那道黑線竟抖動了一番，頭腦中的殘影也是一陣顫抖。
他很滿意地點點頭，自己的清氣療法果然可以對付一部分怪異的損傷。
“龐公可知小鬼之事？”
“我已經盡知，你且放他一回，些許幽魂，等我恢復過來，給他制作一道符咒，給他一個容身之處。”
頭腦中的殘影登時大喜，朝著路清云鞠了一躬，須臾消失不見。
如今災異學的學者們，將怪異分為：
其一、五蟲類，蠃、鱗、毛、羽、昆等五蟲掌握某種特殊的超凡技能后，即為怪異。
其二、鬼魂類，人死之后，其“精”不滅，化為鬼，作祟而傷人，也是怪異。
其三、氣化類，即由某種氣幻化而成。
其四、天象類，由日月星辰之氣，凝化而成。
其五、異人類，普通的人族在某種自然條件下，多是被詛咒的情況下，幻化而成。
其六、其他類，目前怪異譜系未載明，卻具備怪異特征，即是其他。
今日龐德公所遇到的，就是鬼魂類的怪異。
至于魑魅，路清云隱隱感覺，也與此大鬼有關。
魑魅是山林異氣所生，即所謂的氣化類怪異。雖然有害人的傳聞，不過往往是人族闖入它們的地盤，才會觸怒它們。
魑魅所居之處，都是高山密林，水澤深淵，人跡罕至，五行志的魑魅傷人事件，并不算多。
如此大規模地進入人族的地盤，五行志從未記錄過。
盡管龐德公被折騰了大半夜，神色疲倦不堪。
可今夜事態緊急，路清云還是忍不住問道：“龐公可知今夜大鬼，是何人所化？”
龐德公閉目思索了一會，許久睜開雙目，神色頗為古怪。
他沉吟道：“這是十五宗賊之鬼！”
路清云吃了一驚。
劉表、蒯越設下鴻門宴，在初平元年誅殺的十五宗賊？
可是，事情已經過去七年了，為何到現在才出現？
它們若是作祟，應當找蒯越或者劉表才是，為何跑到隆中來？
尤其是這只大鬼，是十五宗賊中的哪位，為何要找自家兄弟的麻煩？
這都很難解釋。
“龐公何以得知？”路清云目光閃爍，沉聲問道。
“小鬼說的，他不記得現在的大鬼是誰，但是他知道自家生前是干什么的，十五宗賊部眾，死后不知為何鬼所吞。”龐德公嘆口氣道。
路清云不禁愕然，龐德公留下小鬼，看來的確是有些用處。
“龐公，這大鬼如何防范？”
龐德公閉上雙目，他似乎在跟小鬼交流。
過了一會，他才睜開雙眼，臉色變得無比凝重。
“孔明，恐怕有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