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里的靜,帶著種沉水般的黏滯。靈笑悠摸出桃木劍,指尖劃過冰涼的劍身,劍鞘上的云紋在月光下泛出淺淡的光。她沒開燈,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月色,像只貓似的貼著墻根往二樓走。
樓梯地毯吸走了腳步聲,只有她的呼吸聲,在空曠的樓道里輕輕起伏。昨晚那股腥甜的陰氣,此刻像化在水里的墨,順著樓梯扶手一點點往下淌,涼得刺骨。
二樓轉角的魚缸泛著幽幽的光,換過的清水不知何時又變得渾濁,水面浮著層白沫,幾條金魚肚皮朝上,眼睛凸得老大,像是臨死前看到了什么駭人的東西。魚缸壁上,沾著幾根濕漉漉的黑發,隨著水流輕輕晃動,像水草,又像纏繞的蛇。
靈笑悠停在魚缸前,指尖懸在水面上方。陰氣最濃的地方,不是魚缸,是樓梯盡頭那扇緊閉的房門——蘇月瑤的房間。
她記得昨晚那“竹竿鬼”的腳印,歪歪扭扭,腳尖朝后,一路從三樓她的房間,延伸到這扇門附近。
指腹在桃木劍上蹭了蹭,靈笑悠抬手,剛要碰到門把手,門板突然“咔噠”一聲,自己往里開了條縫。
一股混合著脂粉香和腐臭的怪味,從門縫里涌出來,像有人把上好的胭脂混著爛肉,在太陽底下曬了三天三夜,膩得人胃里發翻。
靈笑悠屏住呼吸,側身擠進門縫。房間里拉著厚重的窗簾,密不透風,只有梳妝臺上的鏡子反射著一點窗外的月光,亮得詭異。
鏡子里,映出房間的全貌——衣柜門半開著,露出里面花花綠綠的裙子;床上的被褥堆得凌亂,像剛被人翻攪過;而地毯中央,蹲著個小小的黑影。
那黑影背對著她,看著像個七八歲的孩子,穿著件褪色的藍布褂子,頭發長而枯,垂到地上,沾滿了黑糊糊的泥。它正蹲在那里,手里拿著個東西,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像是在啃骨頭。
靈笑悠握緊桃木劍,腳步放得更輕。她繞到黑影側面,月光恰好從窗簾縫隙漏進來,照亮了那黑影手里的東西——是只斷了脖子的布偶,眼睛被摳掉了,露出兩個黑洞,此刻正被那黑影用牙齒撕咬著,布絮混著黑泥,從它嘴角掉下來。
而那黑影的腳……靈笑悠的瞳孔驟然收縮。
兩只腳反折著,腳踝處的皮膚青紫發黑,像是被生生擰斷的樹枝,腳趾甲縫里塞滿了濕泥,在地毯上洇出一個個深色的印子。
是昨晚那個鬼影!只是身形比昨晚看到的矮了大半,倒真像個孩子。
“好吃嗎?”靈笑悠突然開口,聲音在死寂的房間里炸響,像塊石頭砸進冰窟窿。
那黑影猛地僵住,啃咬布偶的動作停了。幾秒鐘后,它緩緩地、一寸一寸地轉過頭。
沒有臉。
本該是臉的地方,是個碗口大的血洞,邊緣的皮肉翻卷著,沾著些暗紅的血塊,像被什么東西硬生生挖走了。血洞深處,隱約能看見一點白森森的骨頭,隨著它轉頭的動作,“啪嗒”掉下來一小塊碎肉,落在布偶身上。
“嗬……嗬……”
它發出類似漏氣的聲音,血洞里冒出絲絲縷縷的黑氣,那黑氣落地就化作細小的蟲子,鉆進地毯的絨毛里,消失不見。
靈笑悠舉著桃木劍上前一步:“昨晚在我房間的,是不是你?”
那鬼沒回答,只是猛地張開嘴——它的嘴裂到了耳根,里面沒有舌頭,只有密密麻麻的尖牙,泛著冷光,牙縫里還塞著布偶的棉絮。它把手里的斷頸布偶朝靈笑悠砸過來,布偶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帶著股濃烈的尸臭。
靈笑悠側身躲開,布偶砸在梳妝臺上,“啪”地一聲碎成了幾塊。鏡子里的影像跟著晃動,她清楚地看見,那鬼身后的墻壁上,慢慢滲出黑色的液體,順著墻縫往下流,在地上匯成一條細細的小溪,溪水里浮著些頭發和指甲蓋。
“說!誰派你來的?”靈笑悠的桃木劍直指那鬼的心口,劍身上的符文在陰氣刺激下,隱隱泛起紅光。
那鬼突然發出一聲尖嘯,聲音尖銳得像指甲刮過玻璃,震得人耳膜生疼。它猛地朝靈笑悠撲過來,速度快得像道黑影,血洞般的臉幾乎要貼到她臉上,濃烈的腐臭味嗆得人睜不開眼。
靈笑悠不退反進,桃木劍帶著勁風刺出,正中那鬼的胸口。只聽“滋啦”一聲,像是熱油潑在雪上,那鬼的身體瞬間冒出黑煙,尖嘯聲戛然而止。
它的身體開始快速萎縮,像被曬干的皮囊,頭發里掉出些碎石和泥塊,反折的腳抽搐了兩下,竟慢慢恢復了正常的角度。
就在它快要消散時,靈笑悠突然聽見一個細弱的、像孩童哭泣的聲音,從那血洞里擠出來:“埋……埋在……石榴……”
話沒說完,那鬼徹底化作一堆黑灰,散在地毯上,只留下一個淺淺的印記,像個沒寫完的字。
靈笑悠盯著那堆黑灰,眉頭緊鎖。
石榴?是院子里那棵石榴樹?
她走到窗邊,猛地拉開窗簾。月光傾瀉而下,照亮了院子里的石榴樹,樹葉在夜風中嘩嘩作響,像有無數只手在上面拍打。
樹底下的陰影,比別處更深、更濃,像個張著嘴的黑洞,正無聲地吞噬著周圍的光線。
靈笑悠握緊桃木劍,眼底閃過一絲冷意。
看來,得去挖挖那棵石榴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