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局長倒臺后，辰州府清凈了不少。商戶們在街上擺起了攤子，連警察都客氣了幾分，見了凌云還會點頭打招呼——畢竟誰都知道，這位年輕道長是張旅長都要給面子的人。

凌云把張有德留下的銀子分給了被李局長坑過的商戶，自己只留了幾塊，夠買些黃符和糯米。他本想回青云觀看看師父，可一想到那老頭多半會揪著他“私放僵尸”的事嘮叨半天，就又歇了心思。

這天傍晚，王老頭突然氣喘吁吁地跑來，進門就喊：“凌道長！不好了！義莊又出事了！”

凌云正在給桃木劍刷朱砂，聞言手一抖，朱砂濺到了袖子上：“又鬧僵尸？還是啃豬肉的那種？”

“不是僵尸，是……是個活死人！”王老頭抹著汗，“躺在棺材里，還有氣，就是不睜眼，也不說話，跟個木頭似的！”

活死人？凌云來了興致。《茅山符咒大全》里提過，活死人多是被邪術所害，魂魄被鎖在體內，既死不了，也活不成，比僵尸還可憐。

“走，去看看。”凌云扛起桃木劍，還不忘往兜里塞了兩個肉包子——萬一這活死人也餓了呢？

義莊的東廂房里，果然停著口新棺材，蓋沒蓋嚴，露出個年輕姑娘的臉。姑娘約莫十六七歲，穿著藍布褂子，臉色蒼白，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胸口卻微微起伏著，確實還有氣。

“三天前在亂葬崗發現的，”王老頭蹲在旁邊抽煙，“身上沒傷，就是叫不醒，我試著喂水，她也不咽，這不是活死人是啥？”

凌云伸手探了探姑娘的脈搏，微弱得像風中殘燭，再翻她的眼皮，瞳孔是散的。他從包里掏出張“醒神符”，蘸了點糯米水，輕輕貼在姑娘額頭。

符咒沒反應。

“邪門了。”凌云皺眉，又掏出“窺命鏡”——哦不，是師父給的“照妖鏡”，對著姑娘照了照。鏡子里閃過些模糊的畫面：姑娘在田里割稻子，突然被個穿黑袍的人捂住嘴，往她嘴里塞了顆黑色的藥丸……

“是被人下了藥。”凌云收起鏡子，“不是邪術，是毒。”

王老頭嚇了一跳：“毒？那還有救不？”

“不好說。”凌云摸著下巴，“得知道是啥毒才行。”

他正琢磨著，棺材里的姑娘突然動了動，嘴唇翕動著，像是在說什么。凌云趕緊湊過去聽，只聽見兩個字：“爹……藥……”

“你爹是誰？什么藥？”凌云追問。

姑娘沒再說話，又不動了。

這時，義莊門口傳來馬蹄聲，張旅長帶著兩個兵丁跑了進來：“凌道長，聽說你在這兒？城里出了個案子，好幾個姑娘失蹤了，都是十六七歲，跟你這棺材里的有點像！”

凌云心里咯噔一下：“難道是被人販子拐了？”

“不像。”張旅長掏出張畫像，“這是第一個失蹤的姑娘，家里是開藥鋪的，據說她爹最近在研究一種新藥，能讓人……”他壓低聲音，“能讓人不吃飯也有力氣。”

不吃飯也有力氣？凌云突然想起棺材里的姑娘說的“藥”字。他掀開棺材蓋，仔細檢查姑娘的手腕，果然在她袖子里發現個小小的藥瓶，里面裝著半瓶黑色的藥丸，跟鏡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樣。

“這藥有問題。”凌云把藥瓶遞給張旅長，“多半是這藥害了她們。”

張旅長聞了聞藥丸，皺起眉：“一股土腥味，不像好東西。我讓人送去化驗，你在這兒盯著，我去查開藥鋪的老頭。”

張旅長走后，凌云坐在棺材邊，看著姑娘蒼白的臉，突然覺得有點眼熟。他摸出張有德留下的那張朱砂紙，上面除了字，還有個模糊的印記，像是個藥鋪的招牌。

“難道跟張有德的案子有關？”凌云嘀咕著，突然想起李局長招供時提過一嘴，說當年搶張有德家產時，還抄了個藥鋪，老板是個姓陳的老頭。

他趕緊問王老頭：“義莊附近是不是有個姓陳的藥鋪？”

“有啊！”王老頭點頭，“就在街尾，老板叫陳老實，是個結巴，他閨女前兩天還來給我送過膏藥呢……”

話沒說完，王老頭突然一拍大腿：“哎呀！這棺材里的不就是陳老實的閨女嗎？叫陳丫！”

真相大白了。看來是陳老實研究新藥被人盯上，對方搶了藥，還把陳丫害成這樣。至于那個黑袍人，多半是李局長的余黨，想斬草除根。

凌云掏出懷里的肉包子，掰了點皮，蘸了點溫水，小心地往陳丫嘴里送。沒想到這次，陳丫居然咽下去了。

“有戲！”凌云來了勁，又喂了點，“你撐住，你爹肯定在找你，我們也在找害你的人，你可不能就這么睡過去。”

陳丫的眼皮動了動，像是在回應他。

半夜時分，張旅長回來了，一臉怒氣：“那老東西果然有問題！藥鋪里藏著好幾個姑娘，都跟陳丫一樣，被灌了藥！他說是有人逼他做的，那人戴著黑面具，給了他一大筆錢，讓他研究‘長生藥’！”

“長生藥？”凌云笑了，“就這土腥味的藥丸？能長生才怪，不把人吃死就不錯了。”

“可不是嘛！”張旅長嘆氣，“化驗結果出來了，這藥里摻了鴉片和朱砂，吃多了會昏迷，再吃下去，神仙也救不了。”

正說著，棺材里的陳丫突然哼了一聲，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看見凌云，愣了愣，啞著嗓子問：“你……你是救了張大叔的那個道長？”

凌云也愣了：“你認識張有德？”

“張大叔是我爹的朋友，”陳丫眼淚掉了下來，“他當年經常來藥鋪給我爹送藥，說有個姓李的官要害他……后來他死了，我爹就把他的朱砂紙收了起來，說要給他報仇……”

原來如此。張有德早就知道自己會被害，特意把證據留給了信任的陳老實。而陳老實研究新藥，也是想找出李局長下毒害人的證據，沒成想引火燒身。

“別擔心，壞人已經被抓了。”凌云遞給她塊干凈的布，“你爹也沒事，就是嚇著了。”

陳丫點點頭，掙扎著想坐起來，卻沒力氣。凌云趕緊扶她：“躺著吧，我給你貼張‘活血符’，明天就好了。”

他掏出符咒，剛要貼，陳丫突然指著他的袖子笑了：“道長，你的朱砂……歪了。”

凌云低頭一看，下午濺的朱砂印子像只小鴨子，忍不住也笑了：“沒事，辟邪就行。”

第二天一早，陳老實就拄著拐杖來了，看見閨女醒了，老淚縱橫，對著凌云連連作揖：“多……多謝道……道長，我……我給您磕……磕頭了！”

“別別別！”凌云趕緊扶他，“您還是多照顧陳丫吧，她剛醒，得補補。”

陳老實趕緊從藥箱里掏出個油紙包，里面是幾塊紅糖：“我……我給她……煮糖水。”

看著父女倆在角落里說話，王老頭湊過來，嘿嘿笑：“凌道長，你這哪是收僵尸啊，分明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凌云摸了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我就是個混飯吃的道士。”

可心里卻暖暖的。他想起張有德啃豬肉干的樣子，想起陳丫醒來時的笑容，突然覺得，下山這趟沒白來。

張旅長派人把剩下的姑娘都送回了家，陳老實也把研究新藥的方子交給了官府，說再也不研究這些沒用的了。義莊又恢復了平靜，只是王老頭在門口掛了個新牌子，上面寫著：“內有貴客，生人勿擾——凌道長題。”

凌云收拾東西準備離開辰州府，陳丫跑過來，塞給他個布包：“道長，這是我爹給您的，說是能……能提神。”

打開一看，是幾包茶葉，還有個小小的護身符，上面繡著只歪歪扭扭的小鴨子，跟他袖子上的朱砂印子很像。

“謝了。”凌云把布包揣好，“好好養身體，以后別再讓人欺負了。”

陳丫點點頭，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喊：“道長！你還回來嗎？”

凌云回頭，笑了：“說不準，萬一又有僵尸要告狀呢？”

陽光灑在他身上，背著的桃木劍閃著紅光，像是在笑。遠處傳來賣包子的吆喝聲，凌云摸了摸兜里的大洋，突然覺得，下一站，或許會更有意思。

第一單元·義莊碎尸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