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旅長他爹的葬禮辦得風風光光，請了城里最好的戲班，擺了三天流水席。凌云作為“首席風水顧問”，不僅混了兩身新衣服，還又賺了五十塊大洋——張旅長說這是“添丁喜錢”，提前預支的。

張有德暫時被安置在凌云的小院里。白天它就縮在柴房，晚上出來幫凌云劈柴挑水，居然還挺能干。就是每次劈柴都用牙啃，把柴火啃得亂七八糟，氣得凌云用桃木劍敲了它腦袋三下：“有斧子不用，非要用牙？你是僵尸還是野豬？”

張有德委屈地“嗬”了一聲，摸著腦袋蹲在墻角畫圈圈，那模樣活像被先生罰站的學童。凌云看著又有點心軟，從廚房摸出兩個剛出鍋的肉包子遞過去：“吃吧，下次再敢用牙啃柴，就沒你的份。”

僵尸捧著包子，小口小口地啃，青黑色的臉上居然露出點感激的神色。凌云忽然覺得，養個僵尸當雜役好像也不錯，就是伙食費有點高——這貨一頓能吃五個肉包子，比他還能造。

這天傍晚，凌云正趴在桌上算賬，柴房突然傳來“哐當”一聲響。他提著桃木劍沖過去，只見張有德正抱著個破木箱，對著里面的東西“嗬嗬”直叫，眼淚（如果僵尸有眼淚的話）都快下來了。

箱子里是些舊文書，還有個銹跡斑斑的銅印，印上刻著“辰州巡檢司”。凌云拿起文書看了看，上面的字跡模糊不清，只勉強認出“貪墨”“冤案”幾個字。

“你是想告訴我，你當年是被人陷害的？”凌云指著文書問。

張有德猛點頭，抓起一張紙往他手里塞，又指著自己的脖子，做了個“抹”的動作。

凌云恍然大悟：“有人貪了錢，還殺了你滅口？”

僵尸激動得直跺腳，抓起銅印往地上磕，“哐哐”響，像是在喊冤。

這下輪到凌云犯愁了。抓僵尸他會，超度亡靈他也懂點，可替僵尸告狀？這事兒他連聽都沒聽過。再說了，張有德死了快十年了，當年的案子早就結了，找誰理論去？

“這事兒不好辦啊……”凌云撓撓頭，“你知道害你的人是誰不？”

張有德撿起地上的木炭，在墻上歪歪扭扭畫了個胖子，肚子挺大，還戴著頂官帽，帽子上寫了個“李”字。

“姓李的胖子？”凌云摸著下巴，“辰州城里姓李的官兒不多，難道是稅務局的李局長？”

這李局長是出了名的肥頭大耳，據說搜刮民脂民膏的本事比收稅還厲害。上個月有個小販因為沒交“攤位稅”，被他的人打斷了腿，這事在城里傳得沸沸揚揚。

張有德對著“胖子”畫像狠狠捶了一拳，墻皮都掉了一塊，看來是恨到了骨子里。

“行吧，我幫你查查。”凌云嘆了口氣。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這僵尸又是送銀子又是干活的，不幫說不過去。“不過你得答應我，不許出去鬧事，尤其是不能去找姓李的，不然被抓去挫骨揚灰，我可救不了你。”

僵尸連連點頭，還對著他作了個揖，活像個聽話的下屬。

第二天一早，凌云揣著兩個肉包子出門，打算去打聽李局長的底細。剛走到巷口，就看見個穿長衫的先生蹲在墻根哭，手里還攥著張紙。

“先生，您這是咋了？”凌云湊過去問。

先生抹著眼淚：“道長，您可得救救我啊！我兒子……我兒子被稅務局的人抓走了，說他偷稅漏稅，要罰五十塊大洋，不然就槍斃！”

“又是稅務局？”凌云心里咯噔一下，“您兒子是做啥的？”

“就是個開書店的，賣些舊書，哪有什么稅可偷啊！”先生哭得更兇了，“那李局長就是想要錢，他看中了我家那套《康熙字典》，我不給，他就找借口抓我兒子……”

凌云摸出懷里的大洋：“五十塊我這兒有，先給您救急。”

先生愣住了：“道長，我們素不相識，您……”

“相逢即是有緣。”凌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您先去贖人，這事我幫您想想辦法。”

他心里已經有了個主意。這李局長既然敢明著搶東西，肯定不止害過張有德一個。要是能把他的罪證翻出來，既能幫張有德報仇，又能救書店老板的兒子，簡直一舉兩得。

可怎么翻罪證呢？李局長的辦公室肯定守衛森嚴，硬闖是行不通的。

凌云蹲在稅務局門口的槐樹下，看著進進出出的人，突然眼睛一亮——他看見個熟悉的身影，是張旅長的副官，正提著個禮盒往里面走。

“有了！”凌云一拍大腿，偷偷跟了上去。

副官熟門熟路地進了李局長的辦公室，里面傳來嬉笑聲：“王副官，張旅長有心了，這龍井可是好茶啊！”

“局長說笑了，旅長說以后還得靠您多關照。”

凌云趴在窗外，屏住呼吸往里看。李局長正翹著二郎腿，手里把玩著個玉佩，桌上堆著不少禮盒，墻角的柜子鎖得嚴嚴實實，看著就藏著不少寶貝。

等副官走了，李局長打開柜子，拿出本賬簿翻看起來，一邊翻一邊嘿嘿笑。

“就是這個！”凌云心里念叨著。那賬簿肯定記著他貪墨的證據。

可怎么把賬簿弄出來呢？他總不能大白天闖進去搶吧？

正琢磨著，身后有人拍他肩膀：“道長，你在這兒干啥呢？”

凌云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張有德！這僵尸不知啥時候跟來了，正蹲在墻根，腦袋探探的，像只偷東西的耗子。

“你怎么來了？不是讓你待在院里嗎？”凌云壓低聲音，又氣又急。

張有德指了指辦公室，又做了個“偷”的動作，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說“我幫你”。

“你別添亂！”凌云想把它趕走，可僵尸認準了要幫忙，死活不肯走。

沒辦法，凌云只好跟它約法三章：“待會兒聽我指揮，不許亂咬人，不許出聲，拿到東西就跑，知道不？”

張有德使勁點頭，還把自己的官帽往下壓了壓，假裝是普通人。

等到天黑，稅務局的人都走光了，凌云才帶著張有德翻墻進去。李局長的辦公室在二樓，窗戶沒鎖，輕輕一推就開了。

“你在外面放風，我進去拿賬簿。”凌云吩咐道。

他剛跳進辦公室，就聽見外面傳來“咚”的一聲，接著是張有德“嗬嗬”的叫聲。凌云心里一緊，趕緊爬出去看——只見張有德正抱著個花盆，花盆里的土撒了一地，而他腳下，踩著只肥碩的黑貓。

“你踩貓干啥？”凌云氣瘋了。這僵尸看著憨，咋凈干蠢事？

黑貓被踩得“喵嗚”直叫，聲音在夜里特別刺耳。遠處突然傳來腳步聲，還有手電筒的光晃過來：“誰在那兒？”

“快跑！”凌云拉起張有德就往墻上爬。張有德的腿還沒好利索，爬墻時差點摔下去，多虧凌云拽著他，才總算翻了出去。

兩人一路狂奔，直到躲進小巷子里，才敢停下來喘氣。

“到手了嗎？”凌云問。

張有德從懷里掏出個東西——不是賬簿，是個玉佩，正是李局長白天把玩的那個。

“我讓你拿賬簿！拿玉佩干啥？”凌云快被氣笑了。

張有德舉著玉佩，指了指上面的字。玉佩背面刻著個“德”字，跟張有德的名字一樣。

“這是你的？”凌云愣住了。

僵尸點點頭，眼眶（如果算眼眶的話）又紅了，指著玉佩“嗬嗬”叫，像是在說“這是我爹給我的，被他搶了”。

原來這玉佩是張有德的傳家寶，難怪李局長整天拿著把玩——多半是當年害了張有德后，順手牽羊拿走的。

“行吧，也算有點收獲。”凌云把玉佩揣好，“至少證明他確實貪贓枉法。”

回到小院，凌云翻來覆去睡不著。賬簿沒拿到，總不能光憑一個玉佩告倒李局長吧？

旁邊柴房傳來動靜，張有德抱著個破布包進來，往桌上一倒——里面全是銅錢，還有幾枚銀元，最底下壓著張紙條，是用朱砂寫的：“李明日午時，去城西倉庫收賬。”

“你這是……”凌云懵了。

張有德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意思是他偷偷去李局長家門口聽來的。

凌云看著桌上的錢，突然反應過來：“這些錢是你……搶的？”

僵尸趕緊搖頭，指著紙條，又做了個“搬東西”的動作，像是在說“是從倉庫里拿的”。

“你去城西倉庫了？”凌云又氣又笑，“我不是讓你別亂跑嗎？”

張有德低下頭，摳著手指，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凌云嘆了口氣，拿起紙條：“行吧，看在你還有點用的份上，就不罰你了。明日午時，咱們去倉庫看看。”

他心里盤算著，李局長去倉庫“收賬”，肯定沒好事，說不定就是去接收贓物的。到時候抓他個人贓并獲，看他還怎么抵賴。

就是不知道，這屆亡靈為啥這么難帶——放著好好的僵尸不當，非要學人告狀，還凈干些偷雞摸狗的事。

凌云看著柴房里縮成一團的張有德，突然覺得，自己這道士當得，好像越來越離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