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折磨，換來的是筋骨欲裂般的酸痛。

每一塊肌肉，每一條筋絡(luò)，都在發(fā)出哀嚎般的抗議。那被系統(tǒng)強(qiáng)行抽走的五點(diǎn)武力，不是簡單地消失，而是像被連根拔起，留下無數(shù)個看不見的傷口。劉彥現(xiàn)在體會到了，想要把它們重新“長”回來，需要用汗水和意志去填補(bǔ)那些空洞。

天剛蒙蒙亮，院門就被敲響。

簡雍派來的人效率極高。兩套嶄新的黑色鐵甲，兩柄寒光閃閃的環(huán)首刀，還有一桿沉重的鑌鐵長矛，被整齊地?cái)[放在院中的石桌上。

張飛看到那桿長矛時，眼睛都直了。他一把抓起，那足有碗口粗的矛桿在他手中像是根沒什么分量的燒火棍。他隨手一抖，矛尖發(fā)出一陣“嗡”的龍吟，院中卷起一陣勁風(fēng)，吹得地上的落葉四散紛飛。

“好家伙！”張飛滿臉通紅，興奮地大吼，“這玩意兒，才配得上俺老張！”

劉彥則在蘇雙的幫助下，費(fèi)力地穿戴著那身鐵甲。甲片冰冷而沉重，每一片都壓在他的酸痛的肌肉上，像是一種酷刑。但他一聲不吭，只是咬緊牙關(guān)，任由汗水浸濕內(nèi)襯。

當(dāng)最后一塊護(hù)心鏡扣上時，他整個人仿佛被禁錮在一個鋼鐵的殼子里。行動不便，呼吸都有些沉重。但他看著水缸里那個模糊卻威武的倒影，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力量感，從心底油然而生。

這就是權(quán)力的外衣。

“大哥，你這身板……穿著這玩意兒，還能走路嗎？”張飛看著劉彥略顯僵硬的動作，有些擔(dān)心。

劉彥活動了一下肩膀，甲片發(fā)出“嘩啦”的摩擦聲。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帶著三分疲憊和七分瘋狂：“走？今天，咱們是去砸場子的。得飄著去。”

蘇雙在一旁看得眼皮直跳。他見過狠人，但沒見過這么跟自己過不去的。一夜之間，仿佛脫胎換骨。雖然身體依舊虛弱，但那股子精氣神，卻比昨天還要銳利三分。

“劉先生，”蘇雙拱手道，“人都到齊了。城東募兵點(diǎn)辰時開卯時散，我們現(xiàn)在過去，正好是人最多的時候。”

“出發(fā)。”劉彥吐出兩個字，拄著環(huán)首刀，一步一步，沉穩(wěn)地向院門走去。

……

涿郡城東，官府募兵點(diǎn)。

一面寫著斗大“招兵”二字的紅色旗幡，在晨風(fēng)中無力地耷拉著。旗下，幾名穿著制式皮甲的官兵，懶洋洋地靠在木柵欄上，打著哈欠。一個負(fù)責(zé)登記的文書，正趴在桌案上打盹。

前來應(yīng)征的，大多是些面黃肌瘦、衣著樸素的良家子。他們排著稀稀拉拉的隊(duì)伍，畏畏縮縮，眼神里充滿了對未來的迷茫和恐懼。參軍，對他們來說，不是為了建功立業(yè)，而僅僅是為了混口飯吃，給家里省點(diǎn)嚼用。

整個場面，安靜、有序，死氣沉沉。

直到一隊(duì)人的出現(xiàn)。

“哐當(dāng)、哐當(dāng)、哐當(dāng)……”

整齊而沉重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循聲望去。

只見街道的盡頭，一隊(duì)人馬正緩緩走來。

為首的，是一個身穿黑色鐵甲、面容略顯蒼白的年輕人。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像用尺子量過一樣，沉穩(wěn)有力。他身邊，跟著一個鐵塔般的巨漢，同樣身披重甲，肩上扛著一桿駭人的長矛，那雙環(huán)眼掃視過來，帶著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兇悍。

在他們身后，是蘇雙帶領(lǐng)的十幾個精壯的漢子。他們雖然沒有披甲，但個個腰板挺直，手按刀柄，眼神冷漠，渾身散發(fā)著一股子職業(yè)打手的氣息。

這支隊(duì)伍的出現(xiàn)，像一滴滾油，瞬間滴入了平靜的涼水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官兵們站直了身體，臉上帶著警惕。那些應(yīng)征的良家子，則紛紛退避，生怕惹上麻煩。

劉彥無視了所有人的目光，徑直走到了官府招兵臺的旁邊，在距離不到三丈遠(yuǎn)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蘇雙。”

“在。”

“開張。”

“是！”

蘇雙一揮手，兩個手下立刻從后面抬出一張更大的桌子，重重地?cái)[在地上。

然后，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張飛將那口裝滿了金錢的木箱，“哐”的一聲，砸在了桌子上。

箱蓋打開。

“嘩——”

一片金燦燦的光芒，混合著銅錢特有的味道，在清晨的陽光下，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這一刻，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那些官兵傻眼了。那些良家子傻眼了。就連躲在暗處觀察的各路牛鬼蛇神，也都傻眼了。

這是要干什么？

炫富？

不，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都他娘的看過來！”張飛用矛桿重重一頓地，聲如洪鐘，“今天！我大哥，中山靖王之后，劉備的族弟，劉彥劉明遠(yuǎn)！在此招兵！”

他的聲音，像一道炸雷，在所有人耳邊響起。

劉彥拄著刀，上前一步，目光掃過那些被金錢和氣勢震懾住的，躲在街角、墻根，眼神里充滿了欲望和掙扎的灰色人群。

他知道，那些人，才是他今天的目標(biāo)。

“我不管你們以前是干什么的！是潑皮？是無賴？還是亡命徒？”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我只問一句，想不想吃肉？想不想拿錢？想不想活得像個人樣？”

“官府招兵，條條框框，查你祖宗八代！我劉彥招兵，只有一個規(guī)矩！”

他伸出一根手指。

“敢不敢，跟著我，上陣殺敵，搏一個封妻蔭子！”

“今天，就在這！凡是入我麾下的，當(dāng)場發(fā)安家錢一百文！頓頓有肉！月月有餉！”

“我劉彥，用我這顆腦袋擔(dān)保！”

話音落下，全場死寂。

所有人都被他這番離經(jīng)叛道、粗暴直接的宣言給搞蒙了。

在官府的募兵點(diǎn)旁邊，另立山頭，公然搶人？這人是瘋了嗎？

一名負(fù)責(zé)維持秩序的軍侯終于反應(yīng)過來，他帶著兩名士兵，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手按著刀柄，喝道：“你們是什么人！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此擾亂募兵，聚眾生事！還不快快散去！”

張飛眼睛一瞪，就要上前。

劉彥卻抬手?jǐn)r住了他。他看著那名軍侯，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這位軍爺，我們也是響應(yīng)劉刺史的號召，為國募兵。只不過，我們招募的，是官府看不上的‘好漢’。大家各招各的，井水不犯河水，豈不美哉？”

“一派胡言！”那軍侯大怒，“募兵乃朝廷大事，豈容爾等在此胡鬧！再不滾，休怪我們不客氣了！”

就在這時，一個干瘦得像猴一樣的男子，從街角的人群里擠了出來。他臉上帶著一道疤，眼神里閃爍著狡獪和貪婪的光芒，他盯著桌上的錢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高聲問道：“你說的是真的？來了就給錢？”

“我劉彥，一言九鼎。”劉彥看著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好！”那男子一咬牙，大步走了過來，“官府嫌老子以前偷過東西，不要老子！老子爛命一條，今天就賣給你了！”

他走到了桌前。

蘇雙看了劉彥一眼，見他點(diǎn)頭，便面無表情地從箱子里，數(shù)出一百文銅錢，用麻繩穿好，遞了過去。

“寫下名字，按個手印。”

那男子接過那沉甸甸的一串錢，激動得手都有些發(fā)抖。他飛快地在名冊上按下了手印。

這一幕，像一個信號。

那些原本還在觀望的地痞、流民，瞬間躁動了起來。

“我也來！”

“還有我！老子早就受夠了這鳥氣！”

“媽的，餓死也是死，戰(zhàn)死也是死，拼了！”

“嘩啦”一下，幾十個衣衫襤褸、歪瓜裂棗，但眼神里卻閃爍著兇光的漢子，從各個角落里涌了出來，爭先恐后地沖向劉彥的桌子。

“站住！都他媽給老子站住！”那軍侯徹底慌了，他拔出刀，色厲內(nèi)荏地吼道，“誰敢再上前一步，按謀逆論處！”

然而，幾十個被饑餓和欲望沖昏了頭腦的亡命徒，又豈是他一個人能鎮(zhèn)住的？

眼看場面就要失控。

就在這時，一個沉穩(wěn)如山的聲音，從人群后方傳來。

“都讓一讓。”

那聲音并不響亮，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混亂的人群，不由自主地分開了一條道路。

一個男人，推著一輛賣綠豆的板車，緩緩走了出來。

當(dāng)看清這個人的長相時，劉彥的瞳孔，猛地一縮。

只見那人身長八尺，面若重棗，唇若涂脂，丹鳳眼、臥蠶眉，相貌堂堂，威風(fēng)凜凜。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部長髯，飄灑胸前，蔚為壯觀。

他推著車，一步一步走到場中，將板車穩(wěn)穩(wěn)停下。然后，他那雙丹鳳眼微微瞇起，先是看了一眼滿臉兇悍的張飛，又看了一眼桌案后，那個身披重甲，臉色卻有些蒼白的劉彥。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名色厲內(nèi)荏的軍侯身上。

“這位軍爺，”他緩緩開口，聲音洪亮，“大丈夫當(dāng)為國出力，為何要阻攔這些壯士投軍？”

那軍侯看到來人，氣勢頓時弱了三分，強(qiáng)撐著說道：“我乃奉命行事！此人來路不明，在此私自募兵，已是犯法！”

“哦？”紅臉漢子撫著長髯，丹鳳眼中精光一閃，“既是為國募兵，何來私自一說？莫非，只有你這里，才是為國。而這位壯士這里，便是謀逆？”

他指了指劉彥。

“我……”軍侯被他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臉色漲得通紅。

張飛在一旁看得真切，他猛地一拍大腿，湊到劉彥耳邊，壓低了聲音，興奮地說道：“大哥！是關(guān)二哥！俺跟你說過的那個賣綠豆的關(guān)二哥！”